“你不会查么?”少年皱起眉头,“那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吧,难道你自传书中写的都是吹牛?”“小子,别放肆。”花阡陌开始打领带,“你师父现在很忙,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你要知道这些财富以后都是归你的,你别不知好歹,至于关小熙,既然燕归来恳求我收留她……虽然他做了卖国求荣的龌龊事,但念在旧友一场,我还是会答应他最后的愿望的,不过那要等目前的事忙完以后……”“燕归来什么时候求过你?”少年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要个师妹而已,如果她不愿意,那也没什么,但你别把什么坏的都往别人身上推,把好的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师父,我认识的你不是这种人,我认识的燕归来也不是卖国求荣的人!你别忘了,我看过他的信!”手指僵硬地停住了动作,花阡陌发现他竟然把领带打成了死结。1017“那又怎么样,他到底还是不信任我!”老人怒气冲冲抛下一句话,大步地走出了门,剩下颜可苦恼地趴在他心爱的电脑前。这里不再有盐罐,所以他开始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他的笔记本就惨遭了一次洗礼,幸好主板没有烧掉。现在他不敢在笔记本周围十米范围内放任何液体。习惯性地登陆qq,她的头像是灰的,他又开了隐身探测器,她,明确地不在线。颜可又飘去中华黑客会的论坛,熙马拉雅的最后登录时间,依然没有变过,这块火热了十数年的地方,现在一天都不见几个帖子,像是偌大的戏场撒了,戏台拆了,只剩空落落的场地,也许檐边落下的雨滴还会记得当时主角脸上的油彩,那么鲜明而动人。颜可游荡在空旷的论坛上,如今确实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了,不是与燕归来划清界限加入花阡陌门下,就是重新回归散人游侠的生活,而这里原本吸引着百万网友的东西——资料、软件、精华帖,等等都已被收集整理到自家的网站上,免费开放。1018颜可其实一直不认同师父的做法,在他眼里,师父似乎变了个模样,不再是从前种草浇花、整日与他斗嘴为乐的退隐黑客花阡陌,而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老人是如此不遗余力地抢夺故人留下来的财产,并且为自己的强盗行径套上了种种光环,让疯狂的人们认为这是正义的,是理所当然的,是正大光明的。抢劫是一种伤害是一种罪恶,但伤害一个人人讨厌的人就是正义么?况且,颜可认为自己从来没讨厌过燕归来那个老男人,他只是把他当成目标和对手,一个值得堂堂正正来挑战的对手。他不相信他会堕落。或者潜意识里让他不愿意相信。1019颜可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关小熙,他发现他离开了网络就一无是处,而不在网络上的关小熙,就像与他相隔了一个世界。哪怕监控她的手机——他记得中华黑客会的藏经阁资料库里有相关资料,对这一技术并不熟稔的他转到藏经阁一看,却发现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曾经浩如瀚海的数据,中华黑客会最机密珍贵的资料,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转移一空。一刹那的恍然,颜可终于明白了自己师父恼羞成怒的原因。原来,燕归来那老男人给了花阡陌最高的管理权限,却没有告诉他藏经阁资料库的事,当花阡陌发现所谓的资料库只是个空壳的时候,燕归来已经离开了h市不知所踪。这只能让花阡陌在暗中调查他最在意的东西——可是遍查了网站运营的各个服务器以及大量的备份文件,也没有任何收获。他知道,这个如秘籍宝库的地方,已经被提前销毁了,或是转移了,至于转移到了谁的手里,离开网络世界的花阡陌,一样不是神。1020他曾怀疑在关小熙手里,虽然燕归来在信中说希望她远离这一切,而花阡陌不死心地去接触关小熙,观察了她半年,还是一无所获,她的眼睛不会骗他,他知道燕归来确实没有把数据交给她。至于网站其他的管理人?花阡陌从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网站的工作人员,而当不了领导者,所以也不会在他们手里——走投无路的花阡陌,最终决定了破罐子破摔。既然燕归来不信任他,那他也不必当个傻子,什么情分?狗屁。花阡陌要么不出来,他一旦出来,那必将君临天下。1021颜可懊恼地合上笔记本,他找不到她,心中越发地担心起来。这几个月,网络上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看不到。可她没有站出来。他知道她身为他的徒弟这个身份的敏感,也许会被疯狂的人们推到风口浪尖来泄恨,就像中世纪的时候人们把无辜女孩当成女巫烧死、把无辜处子沉入河底献给“河神”以求降雨——他第一次希望她远离这个网络,可是,他心中又明白的很,他认识的小熙,绝不是懦弱的人,就像他认识的燕归来,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值得尊敬的男人。那究竟是什么让她保持了沉默?她又在哪里?颜可宁愿希望她被燕归来带走了离开这片土地了,可是他又是那么矛盾地想见她。怀揣了钱包和移动硬盘,他冲进了茫茫夜色里,这个灯红酒绿的繁华世界,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只知在找到她之前,他也许是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了。“老头,我真诚地祝你……”他看了一眼耸立的灯华绚烂的五星酒店,“永垂不朽。”他轻声地吐出四个字,然后甩开了嘲讽的表情,头也不回离开了。1022-10311022“今天我们学一个新词,大家跟我念,t-e-a-c-h-e-r,teacher。”“t-e-a-c-h-e-r——teacher。”细碎的阳光透过锈迹剥蚀的窗栏,投到斑驳的旧黑板上,散出一片迷眼的光彩,砖石搭建的粗糙墙壁,与台下一片稚嫩水灵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并不整齐但明朗的童音从这间陈旧的校舍传出来,一直回响在大山深处。“teacher,是老师、师长的意思。”讲台上的女教师在黑板上利落地写下一个单词,转过身,面带微笑。而所谓的讲台,只是一张缺了半条腿的长方桌子。“那么有哪位同学愿意给teacher这个单词造一个句子呢?”女教师悠然地倚在那张缺了腿的讲台上,讲台摇摇晃晃,她却依旧微笑,像是沉浸于这种散漫的悠闲,她给了自己放松,也给了学生放松,她白净细腻的面庞与这些山区的孩子截然不同,但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快乐。是的,快乐,她随着青年志愿者支教大队来到这座大山里面,已经整整半年,除了伙食补贴,没有半分工资,日复一日的清寒生活,却不减她内心的快乐。1023在这里,看着孩子们的笑脸,似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她可以远离城市里繁复嘈杂的一切,她可以忘记自己的年龄,姓名,甚至……过去。在这里,她只是学生们爱着的关老师。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大胆地举起手。“好样的,陈峰。”阳光透过窗外摇曳的树枝,落在女教师的眼中,灼灼地跳动着。“iwantbeateacher。”男孩说出他的造句。女教师赞许地鼓掌:“非常好的造句,不过正确的说法,是iwanttobeateacher,关于to的用法,我们会在下一堂课讲到。”又一个穿着天蓝色背心的小女孩犹豫地举手。“二丫,你愿意试试吗?”女教师给出鼓励的笑容。小女孩从歪歪扭扭的课桌后站起来,仰起涨红的小脸,脆生生地说道:“i……iloveyteacher。”1024午后的风没有停,深山的天空,井旁的苍树,树梢摇曳着光影,风中沙沙的响声却平添寂静。女教师眼中的光芒静止了,它们像是在很久之前就已定格,在那风声不曾到达的时光,情深似景,景深如年,那是我年少的轻狂,是距你最遥远的此方,在我最鲜艳的青春驻留的彼方。iloveyteacher。我们在风中静止的哀伤。原来,无论是ntor、还是teacher、aster、tutor……它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她问出这个傻问题的时候,他望向她的,那双看似淡漠的眼。是不是,在那一瞬间,他已看到了结局?1025“老师,我……我说得不对吗?”小女孩怯生生地揪着衣角。女教师用力地眨眼,想眨去眼中的干涩,“说得很对。”她保持着微笑,“下面我们来朗读课文,大家先听我念一遍。”被放缓的语速在流利的发音中如一首温柔的夜曲。这里最后一台外界捐献来的录音机在半个月前的一场大雨中浸坏了,她修不好,也不想修,她用自己的嗓音代替着那机械的磁带伴声,而学生们也显然更喜欢他们的年轻女教师亲自朗读。“小熙!我算找到你了!”忽然满教室的光线一暗,门口出现了一个逆光的人影,少年欣喜又急切的口吻,在她耳边响起。完美的朗读机,瞬时如卡带了一样。1026为了保持光线的充沛以及节省电费,天气好的时候,关小熙总喜欢开着教室大门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