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年没看见她这个眼神了?一些调皮一些得意一些兴奋,就和以前她想出什么新鲜的玩法两个人要去实践一样——就象她当年要偷开叮当的抽屉时一样。人总是没法跑过时间,可有些眼神有些味道有些声音,就会那么固执的多年不变,穿越那十几年的时空,在某一刻,让你在刹那间动容。他的脚步因为怀念而放得缓慢。她耐心很好的等他走到她的面前,突然开口:“打一架吧。”不等他反应的骤然出手。多年的默契自然不是假的,他几乎在同时就明了了她的意思,跳后了一步,以手臂挡了一记,还了一击。行云流水的对招拆招套路就这样不经准备了施了出来,又因为要合着拍子,出手出腿都快了许多,看得旁边眼花缭乱大声叫好。其实他和她小的时候都不喜欢玩对招拆招,一是觉得太死板,不如直来直往的实际搏斗来的过瘾,二是因为脸皮薄的时候被笑过是“青梅如豆”、“柳叶如眉”。现在想来,他和她喜欢的那种两败俱伤的野兽打法又何尝不是“同生共死”呢?“跳。”他看她走神,出腿的时候低喝了一句。她想也没想的跳起,避过他的扫堂腿,朝他粲然一笑,结果他差点失神。一套路数耍了下来,惊险不少,旁人看不出来,两个人都快笑晕了。藏胞们鼓着掌冲他们翘起大拇指,朋友们赞扬的拍拍他们的肩膀,展眉开心的在尖叫,开颜到旁边拿了杯水候着。“我们玩套路真是一如既往的烂。”她笑着抬眸。他故作沉痛的点点头:“没关系,这里没人认识我们。”两人对视大笑了起来,他抬手将她拥进怀里,都没有再说话。心跳因为剧烈的对招跳的飞快,明明相贴的是两颗心脏,却只听见了一个频率。或许,明天开始,一切都会是好的。part10欧阳随和沈忱并肩走着,脚跟一转就拐进了巷子。砖墙的缝隙里,萌萌的长着青苔,记录着岁月,巷的中段有颗年月长久的大树,悄悄绽出了新芽。“这包我带回我家。”沈忱举了举手上的大袋四川土特产,然后指了指欧阳随手上的那一大袋,“这包你带回你家。”“你家不就是我家嘛,宝贝。”欧阳随暧昧的看了她一眼。“心、知、肚、明。”沈忱凉凉的瞥他一眼,对他带过话题的举动不予置评。“再说吧。”他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头,不想再提,尔后用手指戳了戳沈忱白的有些透明的脸颊,“怎么逗都不脸红,乱没成就感的。”她给了他一个“无聊的男人”的眼神,大步往前走去。他跟着她身后,又开始要名分了:“说真的,你什么时候给我个负责的机会,都乱了我十三年了……怎么了?”她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差点撞了上去,目光盯在她身上的他根本没分神去看过路上有些什么。沈忱紧抿着唇,没有答话,视线滞在身前几米的地方。他深觉的奇怪的越过她肩头望去。一辆黑色的轮椅,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女人。象是在树后的阴影里呆了很久,因为和阴影融在了一起,所以他们进巷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女人和他们对望了一会儿,转着轮椅缓缓的,移了过来。出了阴影,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的头发很长,披到了膝盖,刘海也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脸庞没被头发掩盖的部位,细细小小的浅白色疤痕班驳着,鼻梁也是歪的。很瘦,非常瘦,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乎看不到半两肉,细长的骨节看的让人有些心惊。轮椅停在了他们的面前。女人仰起头,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欧阳随立刻就感觉到了她带着凉意的目光穿过了他身前的沈忱,射在他的身上。谁?迅速在记忆里搜索着符合的画面,无果。这样一个让人印象不得不得深刻的女人是不会淹没在记忆的海里的。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会不会是她认错人了?这个想法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那样坚定的目光,根本不带任何迟疑和不确定。“你是……”虽然有些挫败,他还是温声开口,打算询问。沈忱却先了他一步,双手环在了胸前,淡淡吐出三个字:“刘半夏。”这三个字就象咒语一样,揭开禁忌的封印,记忆的洪流夺门而出,将在场的三个人都卷回了十二年前的情人节。“你的样子很蠢哎。”十八岁的沈忱剪着短短的男孩头,挺着大大的肚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有着三十岁沈忱没有的调皮跳脱,三十岁沈忱有的毒舌。站在门旁落地镜前的欧阳随情绪雀跃,将同居人的评语自动略过,有些紧张的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是否样样完美,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抑不住笑的转头问沈忱:“怎么样?”沈忱也走到了门旁,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还是很蠢。”“喂!”欧阳随抗议的叫了一声,“你孩子他爹第一次情人节约会,给点鼓舞嘛。”沈忱默了默,掩饰的大大叹了口气:“人家的十八岁还是花季,天天有约会,我的十八岁不仅没约会,还要在家孵蛋。”歉疚感一下就爬上了欧阳随的心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忱……”“安啦安啦,其实我满喜欢孵蛋的。”她挥挥手,表示他不用在意,“约你的会去,不要在这碍眼。”“我会早些回来的。”他说着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保证。“哈。”她仰头大笑一声,摆明不信。他也自知多说无益,摸了摸鼻子去拎门边的一小盆仙人掌。“越来越蠢了。”看着欧阳随脸上不自觉浮现的幸福笑容,她觉得刺眼的别开了头,“情人节对着仙人掌笑,不要说我认识你。”“半夏喜欢仙人掌。”说到心上人的名字,欧阳随眼神语气都柔和了起来。自我放逐的上海之行,半夏是唯一的惊喜,天大的惊喜。半夏比他低了一级,是家道中落的商贾家庭的独生子女,原本的优良家境让她的教养和她的芭蕾一样出色。几乎全校的男生都喜欢半夏,而最终于得到半夏公主青睐的是他,这样的想法让他不无自得。他喜欢看她脸上不会消失的甜笑,喜欢她用软软的声音叫他“欧阳”,喜欢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架上穿过上海的大街小巷——那样的情感,和所有人年少时的感情一样,清澈明亮终生难忘。“我要走了。”没有留意到沈忱的异样,他几乎等不及要奔去半夏的身旁。“唔。”她低着头应了一声。他拉开门往外跨了一步,身后的沉默终于让他发现沈忱的情绪不佳。以为是不能出去玩让她郁闷,他挑眉笑笑,蹲下身子,摸了摸沈忱的肚皮:“儿子,老爸要去约会了,要祝福老爸旗开得胜啊。”“还祝你多子多孙!”她笑了出来,拿脚踹他,“好滚啦。”他微笑起身,道了句再见就准备闪人,然被又拉她拉住了手臂。“情人节,好歹对孩子的妈也要有点表示吧?”她眨眨眼。“好——”他很纵容的拖长了音调,去抱了抱她,又亲了一下,“满足了没?”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因为震惊而尖锐的女声:“原来这就是你从来不让我来你住的地方的原因!”“半、半夏……”惊慌让他一时无法反应,而半夏眼中的浮现的深刻伤害让他几乎无法正视,“我可以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半夏叫嚷着,泪水涌出,又被她倔强的抹去。“我……”欧阳随上前抓着她的手,急急解释着。她甩开他的手,又被抓住,再甩开,再被抓住。沈忱退后了一步,靠在门框上,凉凉的看着,不言不语的任他们吵着。不知是她脸上哪一丝表情,突然刺激到了已濒疯狂的半夏,她突然甩开欧阳随的手跑了过来,重重推了沈忱一把,然后转身跑下了楼。半夏随着奔跑的脚步而扬起的长发,是那天沈忱摔在地上前最后的印象。“半……夏?”欧阳随出口的呼唤缓慢疑惑又百感交集,未认出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是那个曾经以为的救赎,令他窘然外又还有丝不信。“我认人本事向来比你好。”沈忱回头嗤笑了他一句,又掉过头来定定看着不声不响的半夏。半夏握着轮椅的手蓦然抓紧,看向沈忱,眼神毫不退让,声音有些冷然:“我有些话想和欧阳随说,单独。”沈忱淡然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浅笑,比了个请的动作,就举步向前走去,毫不留恋。欧阳随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逐着她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追了过去,眼前这个,也是责任呀。他抬起大手无奈抹了抹脸,半蹲下身让半夏不必仰头仰的那么辛苦:“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那么多年没见了,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白痴也不会以为是来叙旧的。半夏森然冷笑:“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