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层了,人呢?见鬼了。”长头发恼火的声音,他手里的好像是金属的东西砰砰的砸着墙壁。“明明听见她朝楼上跑了,楼下的教室不都锁上了吗?”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好像还踢了一脚脚踏式的钢琴,发出闷闷的声音。其他的人也来了兴致,都开始踢踢打打堆在一起的破旧的乐器,安茉藏身的大鼓很不起眼的塞在最角落里,安茉记得大鼓上面她还特意盖了带着红穗子的长号。“坏了,谁知道臭丫头自己是不是有钥匙?她会不会有钥匙开了门溜进去,然后再从窗户跑出去了?”长头发一惊一乍的,好像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往乐器堆上丢着,安茉感觉自己藏身的大鼓被震了一下。“我去看看!”有人转身离开,不会儿就有下楼梯的声音。“把这些小号拿去卖铜算了,不能白来!”长头发开始四处翻检铜的小号,他的脚都踢到了安茉躲在里面的大鼓旁边,安茉紧张的咬着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指头,她怕长头发一脚踢到大鼓上,那她就完蛋了。不知道是谁拿着棒槌开始噼里啪啦的敲鼓,大鼓发出沉闷的笨重的声音,安茉在里面被震得心慌慌的,她一动也不敢动。“别管那玩意儿了,不值钱。”长头发哼了一声,似乎在噼里啪啦的丢东西。“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不是说她哥哥明天来收拾我们吗?明天再过来跟她算账,今天先卖东西。”另外一个人说,铜制的小号应该能卖不少钱吧,安茉想。好一会儿,外面没在出现声音,安茉不敢从大鼓里出来,她就那么弓着身子缩在大鼓里呆着,一直呆到有人在此走上楼来。安茉在此紧张的时候,听到值班室老大爷咳嗽的声音,他喊着,“安茉?你在吗?”安茉想起之前绝望的拍值班室的门,老头子视若罔闻,她不自觉的扁着嘴唇冷笑,依旧缩在大鼓里没用动。信任和依靠这种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捡不回来。安茉直到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暗了才慢慢的从大鼓里钻出来,她蹑手蹑脚的下楼,值班室里,老大爷微闭着眼睛,裹着羊皮袄子,用穿着厚重的棉鞋的脚打着拍子,手里拿着黑色的小盒子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放着单田芳的评书《三侠五义》:上回说到……直到单田芳的评书说到: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大爷迷糊的眼睛才睁开,他看到安茉冷冷的站在值班室的门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老大爷关了收音机,没事人似的站起身,“咋啦?”安茉没有说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从学校的后门回家。世间无情之事无能之人太多,除了鄙视和自救,能说的还有什么呢?第三天,安茉没有来护校,但于德峰去了。艾姝这次的割腕闹的左邻右舍都家喻户晓了,因为艾姝妈不在家,云志身上没钱。云志抱着浑身是血的已经晕过去的艾姝挨家挨户的敲门,为人家能不能先帮着垫钱去医院,东家西家的问着,大家就都呼啦啦的一起帮云志抱着艾姝去了医院。还是之前的那个医院,当然,也还是第一次给艾淑缝针的那个医生。从医生和云志的对话中,邻居们知道了这不是艾姝的第一次割腕。她这么折腾自己的目的是不允许云志和某个女生搞对象,这让周围的邻居非常不解,至于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吗?在缝补伤口的期间,艾姝竟然还歇斯底里的嚷嚷着:小哥,你要是再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我还死给你看。艾姝的命保住了,她割的本来就不怎么深,目的就是为了吓住云志。然后就有邻居非常同情的看着云志,这一家子搞出来的都是什么啊。当然很多人都知道云志不是艾家的孩子,孩子长得皮相好,也聪明,出落的更是一表人才,只可惜命不好,有人生没人疼。隔天,于德峰竟然跑到安茉家找安茉,要她把之前的三色电线编织的鞭子找给他。于德峰的眼眶肿肿的,他的手背上贴满了医用胶布,尤其是额头,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嘴角更是肿的厉害,上面结了痂的伤口还挺大,因为眼角和眼眶肿的厉害,于德峰跟安茉说话的时候,不得不仰着头,要扬的很高才能看清楚安茉的脸,他惯常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小的几乎看不见了。安茉找出来丢在自家厢房的鞭子,给了于德峰。她没敢看于德峰,更没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安茉奇怪的是,于德峰竟然没有质问安茉第三天为什么没有去护校,安茉只能想着,于德峰挨了打,可能还要庆幸安茉当时不在场,不然他一贯的小霸王形象就在当时崩塌了。“这次谢了。”于德峰试了试鞭子还算趁手,竟然还谢了安茉半句话,当然了,他还是没有忘记把寒假作业交给安茉,“老子半天不出去混,都把我当病猫了!妈的,这次就拼拼给那几个孙子看!”安茉不知道于德峰的挨打是不是她当天种下的因果,就算不是也无所谓,重要的是结果是她想要就行。所谓芸芸红尘,处处兵器。不能常有害人伤人之心,万万不能没有放人之心吧,一个不小心,最最锋锐致命伤都是来自稀松平常的身边人,毒不毒尚在两可待议论,但一定会见血封喉。安茉看着于德峰的背影冷笑着,她非常乐意帮他再写一年的作业,也乐意给他看考试的卷子,但若是再有机会,安茉还是会一边哭着一边掐死于德峰的。“还有……葛治国,所有的帐我都记着!”安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把于德峰的寒假作业本握的皱巴巴的,安茉的指甲也被握的慢慢变了形,深深的嵌进手掌心的肉里。旧历年的春节前,腊月深冬,年味儿十足。艾姝妈是被艾姝爸一路打回来的,艾姝妈逼着艾姝爸的工友带着她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挺着硕大肚子的寡妇家找到了正殷勤的在灶间做饭的艾姝爸,要知道这个男人在家向来是双手从不碰刷锅水的。而此时他却在人家的灶间弓着腰身撅着屁股,往满是浓烟的灶坑里吹着气,呛得连咳嗽带打喷嚏的。“你来干什么?”艾姝爸见到艾姝妈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说的,好像艾姝妈才不该出现在寡妇家的闲人。艾姝妈一目了然,寡妇女人隆起的肚子说明了所有的问题,有时候不能说男人庸俗,只能说世间的人都想超俗脱俗,但终归是不能免俗的。谁不想要到自己的种籽落地开花,谁不想自己身上的某块肉传承了基因和血脉?开枝散叶是本能,是人的天性。所以凸起肚子的寡妇在见到艾姝妈出现之后,虽然她的面皮远不及艾姝妈的细嫩,身材也不及艾姝妈的风情和妩媚,但是她有本事能让男人把自己的肚子往大了搞,这就是资本,她一点儿都不难为情的站在艾姝妈的面前,还特意看了看她扁平的肚子。“艾姝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艾姝妈是没胆子大喊大闹的,不能生养的人是她,生育能力就像是女人的零部件,缺失了就会大打折扣,万般不如意,艾姝妈都得耐着性子忍住脾气。“回什么回?这儿就是他的家!”不等艾姝爸说话,寡妇先发制人,她的声音不高不低,经历过男人的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拿捏的很有分寸,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用手不停的抚摸着凸起的肚子。“我们是有结婚证的,他的家不在这儿。”艾姝妈终于忍不住了,艾姝爸蹲在灶坑前吹着慢慢燃着的柴火,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我是没你那么好命了,还跟男人有结婚证,不过没结婚证也好,我这孩子出生了……跟我姓!”寡妇女人的这句话太管用了,撅着屁股在灶坑前吹柴火的艾姝爸腾的站起身开始瞪眼,“凭什么啊,孩子是我的!必须跟我的姓!”“我倒是想让孩子跟你姓呢,跟得了吗?跟你有结婚证不是我!”寡妇女人撇撇嘴,斜睨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艾姝妈,还故意叹了一口气。“离婚!我这就回去跟你办离婚!”艾姝爸一点儿没犹豫,扔了手里的烧火棍,拽着艾姝妈就走。“我不离婚!”艾姝妈绝望的挣扎着,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男人不但没找回去,还把自己后路给堵上了,离了婚她真的是后半辈子都没指望了,拖着艾姝和云志,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有男人要吗?婚是不能离的,只要艾姝爸愿意,他和寡妇女人的孩子艾姝妈也认头养了,好歹有个真正姓艾。“你离不离?”艾姝爸凶神恶煞的瞪着艾姝妈,门口站着的寡妇女人一脸鄙夷的表情刺激到了他,男人是最怕刺激的,不管是自尊心还是下半身。“不离,死也不离!”艾姝妈铁了心,她咬着牙硬挺着,艾姝爸手握疼了她的手腕,像是铁箍一样的紧。艾姝爸扬手就给了艾姝妈两个耳光,艾姝妈挨了打还嘟念着不离。艾姝爸像是憋久了的雄性动物,简单的生理发泄都没办法满足他,还需要暴戾的宣泄才能解决似的,他疯了一样开始拳打脚踢艾姝妈。女人底线“算了吧,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们无非就是诳我想要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寡妇女人冷笑着,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艾姝爸是真打艾姝妈,若是她不肯给眼前的男人怀孩子,他舍得下狠手打小有风情的艾姝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