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用菲律宾语咒骂了句,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把东西,杂乱地扔到木桌上,里边有几张纸币,他扔了一张给小姑娘,终于换她给自己包扎。南北被毛巾绑住嘴巴,旁观这一切。杜竟然一改平日的沉默,扯下她的毛巾,用枪抵着她的额头:&ldo;我做梦都想杀了你。&rdo;他说的是中文。语调不是非常标准,却咬字很重。南北看着他,冷冰冰地说:&ldo;我也是。&rdo;她本来就偏瘦,这十几天的折磨下来,更显得脸孔小,眼角微扬着,黑色的瞳孔里映着近在咫尺的枪口。她有着一双和南淮极相似的眼睛,只不过少了戾气,多了些亮度。杜在她的目光下,竟然有一瞬的不确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真的,用她的命,换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被她的目光激怒。用力用枪口,把她压到了墙壁上,整个人都俯身上来,对着她的耳朵恶狠狠地诅咒。&ldo;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杀我?cia的人,你哥哥的人,俄罗斯的人。好像我才是大军火头子,大毒枭,十恶不赦,该下地狱!你,生下来就该下地狱,竟让能活到现在!&rdo;南北被撞的眩晕,竟有反胃的感觉。她太阳穴被压的生疼,手脚都被绑着,完全没有招架的力气。可是杜的话,却仿佛一个大笑话,让她冷笑起来:&ldo;谁该下地狱?世界这么大,有哪个国家没有你们的特工?你们都在做什么?想要让每个国家的人,做你们美国人的狗。伊朗、危地马拉,还有智利,哪个不是刚开始富有,人民刚开始安定,就被你们策反了政府?&rdo;她听着外边的热闹,有些为这个民族悲哀。&ldo;这里也一样,菲律宾大选有什么用?他们连选个总统,都要你们支持。我告诉你,cia不是上帝,你也不是为拯救人类而生,你们的美国梦,带给多少国家战争和内战?我们都一样,满手鲜血,谁也不比谁高尚。&rdo;她用余光看着他。有一点,她比他要强。无论是哪个家族,他们最初的起源,都是为了守住一方土地上的人。他们从来不是为了侵占别人的土地,霸占别人的资源而存在。杜被她说的无言以辩。他紧紧地握住南北的脖颈,只要一只手,就能要了她的命。可是,她的神情却极坦然,仿佛是看透了他不敢下手。到最后,他终于恨的笑起来。&ldo;你很信佛?&rdo;南北被卡着脖颈,呼吸不畅,更难以开口说话。&ldo;我们信上帝的人,都听过一句话&lso;joyayendgrief&rso;,&rdo;他低下头,声音从牙缝里穿过来,恨意夹带着快意,解释给她听,&ldo;这句话的意思是:快乐至极,必生愁苦。南北小姐,我想,佛教里应该也有类似的话。&rdo;杜莫名地笑了几声,南北忽然有些心慌。&ldo;我这几天,为了拿到要挟俄罗斯安全局的证据,冒着生命危险,拿到了一些cia的资料,是几段视频,&rdo;杜的声音,有些诡异的兴奋,&ldo;我想,你和程牧阳先生在前一段时间,应该有过非常快乐的相处,否则他不会如此在乎你。&rdo;南北眼睛骤然睁大,猛地扭过头来,紧紧盯着他。他提到程牧阳。又莫名其妙说着&ldo;快乐至极,必生愁苦&rdo;,还有这种因为复仇而兴奋的笑,每个细节,都让她心惊胆战。他说程牧阳&ldo;在乎&rdo;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杜又笑了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她。那里在播放一段视频。非常血腥,南北在看到画面的一瞬,就呆住了。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被杀的都是什么人,可她认识那个脚步不稳,低低弯着腰,握住短刀的人。到处都是鲜血。她看得忽然干呕起来。心跳的极快,无数种猜想在脑中飞过,抓不住,乱了套。杜的声音非常配合地,像是怕她看不懂一样,低声解释给她听:&ldo;那天,你在审讯室和我亲热的时候,程牧阳就在隔壁,你们就隔着一层玻璃,可惜你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你。&rdo;她眼前已是天旋地转。杜说的每个字,都直接砸到心底,最深处。&ldo;真是个疯子。你猜,他忽然发狂,是因为你背叛了他,还是因为我们两个亲热?或者,因为你和他隔着一面玻璃,他却保不住你,而丧失了理智?&rdo;她看着他,只是看着杜,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涌出来。他绝不会怀疑自己。那么多日日夜夜,从比利时开始,他们有太多,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只有彼此,才熟知对方的感受。杜用枪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因为干呕,而布满泪水的眼睛,&ldo;他如果不是这么屠杀,我们就不会死这么多,而我,也不会下令炸死他。轰地一声,我们的军火大亨,就没了。&rdo;南北的瞳孔,骤然一缩。&ldo;没了,就是死了的意思,尸骨无存。&rdo;杜的声音,继续说着话。南北却什么都听不到了。程牧阳死了?尸骨无存。听着真像个梦。从两个人再相逢开始,他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他说:&ldo;北北,我记性始终不错,这里一直记得你。&rdo;他说:&ldo;这件事情结束,和我回莫斯科,好不好?&rdo;他说:&ldo;我很少开枪,刚才只是怕你有危险。&rdo;他说:&ldo;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代表畹町。我只认识,刚才欠我赌债的那个南北。&rdo;他说:&ldo;我本来可以做个好人,可惜,诱惑我的人是你。&rdo;在黑暗中,他的声音像是深夜海岸上,很细软的沙子,冰凉,却让人舒服惬意。有的时候很远,有的时候又很近。只可惜她睁不开眼,看不到他。这本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她的出现,成为了南氏的南淮(2)北京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上,有一节非常特殊的车厢。车厢有四个独立的房间,却只有一间住着主人,余下的三间,有医生,也有持枪的人。中国和俄国,持枪都是非法的,可惜并不适用于这节车厢的主人。主人的包厢里,没有护士,只有两位医生,和两个男人。一个坐在床边睡着了,是凯尔。另一个躺在床上,刚刚脱离死亡沼泽。经过几次紧急抢救,床上的人,已有了微弱的自主呼吸。六天六夜的车程,太耗费精力,连两个医生都疲惫不堪,却不敢怠慢这个男人。有日光从玻璃外照进来,落在地上,列车正在穿越西伯利亚大陆,车站之间间隔数千里,只有大片的森林和草原。如此风景,他却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