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私人码头的范围,程牧阳终于告诉她,此时尚在浙江境内。而他们会从码头乘坐游艇,入海后再登游轮。她以为程牧阳会在长堤入口处下车,却没想到40辆梅赛德斯s600就如此长驱直入,从江水岸边驶入长堤。她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远处四十几个泊位,都有游艇。车渐停下来时,有人为程牧阳开了门。而程牧阳下车后,又刻意走到她这一侧,替她开了门。她从车里扬头看他眼底的笑,忽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在比利时的青葱岁月,每次坐出租,他总有很好的习惯,照顾每个女孩子。她握住他的手时,刻意紧了紧,莞尔道:&ldo;多谢。&rdo;木板铺就的浮动码头,不太适合高跟鞋行走,所以程牧阳这样的动作,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帮助。她站定后,视野瞬间开阔起来,却也同时留意到了诡异的画面。主通道的尽头,竟然分别有二十几个人被蒙着眼睛,跪在了通道两侧,皆是脸朝水面。而每个人身侧,都站着拿枪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不知道是谁能这么做,而又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这么做?夜色的灯火,为这些静静停泊着的游艇蒙上了一层浮光。也为这二十几个跪地的人,添上了些不真实的光晕。而远近的游艇上,或是分道上,都有不少人在看着。似乎都是完全旁观的神情,她留意到右手侧的游艇上,有个身穿老式长袍的中年人,也在饶有兴致看这里。那个中年人两鬓是雪白的,余下的头发又黑的没有任何杂质,格外引人注目。中年人身后跟着的,都是女眷。有三两个半老徐娘,亦有明眸善睐的少女,还有两个小孩子。南北抿起嘴唇,余光里看到最远处的游艇上,明显是沈家明,似乎是对自己笑了笑,挥挥手。她没来得及做反应,已经有游艇发动的声响,沈家明的那艘游艇竟然就这么离岸了。&ldo;你和小风过去,先上我的游艇,&rdo;程牧阳低下头在她耳边说着,温热的气息,低低地擦过去,&ldo;我随后就来。&rdo;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是有意地和她贴的非常近。她蹙起眉,没说话。就在她跟着小风离开时,那个中年人也在对身后的女眷说话。很快,有两个女人抱起了小孩子,和余下的都转身进了船舱。这样浮动的主道,她难以走快,小风先是快走十几步,再停下来等她,如此反复两次就很无奈地转身,把手递给她。意思很明显,这位大小姐,你实在太慢了。忽然,就有落水的声音。然后,持续有重物落水的声音。南北刚才上了游艇,没来得及进船舱,还是忍不住看了回去。跪在主道两侧的人,只剩了三四个,余下的那些,应该都被直接沉了河。两侧灯火,璀璨如星。毫不留情地照在仅剩的几人身上,让她想到了一个词:末日审判。不止是她在看,四周游艇上贵宾似乎都不想错过这样的场面,有人在轻声说着话,有人甚至在笑。而程牧阳仍旧在车边站着,夜幕的灯火下,更突显他的皮肤白,他似乎感觉到南北的驻足,向这里看过来,然后对她比了个进去的手势。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这码头上的重头戏,是程牧阳安排的。他把视线从南北身上移开,终于离开车侧,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人背后,微微蹲下身子:&ldo;程牧云在哪里?嗯?&rdo;那人仍旧是沉默,纹丝不动地沉默着。程牧阳只是笑了笑,手按住那个人肩,轻轻地,拍了拍。☆、诱人的生意(2)跪地的人,竟然因为他这么一个动作,身子就开始僵持起来。程牧阳叹了口气:&ldo;江山易主,可怜的都是你们这些旧人。&rdo;他站直了身子,似乎不打算再问下去,笑着摇了摇头。四个枪手同时上膛,对准仅剩的几个人的后脑。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了声&ldo;小老板。&rdo;程牧阳停下来。有个身材瘦小的人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部血脉不通,挣扎了几次都是徒劳。最后只能在惶恐中对着猜想的方向大声说:&ldo;程牧云在莫斯科!&rdo;那个人喊完这句话,身子始终绷着。却没想到,四周陷入了更深的沉寂里。&ldo;这些话,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rdo;程牧阳单手插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转身离开。在走出十几步后,终于背对着那些枪手轻轻地,挥了挥右手。他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最后的判决:绝不宽恕。南北没有看最后那一幕,转身下了船舱。当游艇将要和游轮接驳时,已经不在中国的海域范围。两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她的裙角海风吹的飘起来,瑟瑟而动。程牧阳手搭在栏杆上,始终在对着耳机说话。说是法语,多亏了比利时的几年,她还算是听得懂。&ldo;这些反政府游击队很有钱,再抬高十个点,&rdo;他对她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ldo;对我们的生意伙伴要友善些。告诉他们,倘若不接受这个价格,明天就会有人给他们的对手在丛林空投武器。对,明天中午十二点,十二点以后,我们的价格会再抬高三十个点。&rdo;真是奸商。南北走过去,忍不住笑起来。程牧阳用掌心拍了拍她的额头,示意她不要出声音:&ldo;我们这里有八十枚地对空导弹,反装甲火箭发射器,5000的ak-47和c4,四百万发子弹,今天标价是七百万美金,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都是有效的,&rdo;他说完,又淡淡地补了句,&ldo;告诉他们,我说的是北京时间。和程牧阳做生意,要随时准备另一只表。&rdo;接下来的话,切入了俄语。她不再听得懂。程牧阳简短交待了数句,终于挂断电话。&ldo;别人不买你的武器,你就免费送给他的对手?&rdo;她站在他身侧避风,&ldo;十足的奸商。&rdo;&ldo;不是免费,在我空投武器后,所有武器价格会提高三十个点,&rdo;他告诉她自己的计算方式,&ldo;也就是说,这些武器的成本也需要他们来买单,还包括飞机耗损和汽油消耗。&rdo;南北听得啼笑皆非:&ldo;真是不肯吃亏的人。&rdo;程牧阳嘴角一动,像在笑:&ldo;的确不能吃亏。员工要开工资,年终还要有福利。最主要的是,我们所有的员工都有终身抚恤保险,倘若遭遇不测,还需要养育子女到十八岁。&rdo;她想了想,觉得颇有些道理。这一行,踏进来就是万劫不复,卖命的钱,岂能吃亏。何况程家能提供的武器,已属军火商里的豪门。从来不愁买家。不同于越南,俄罗斯本身就是个军火贩卖大国。环境决定一切,世界最好的军火商人都在俄罗斯,而如今,俄罗斯的军火交易圈里,真正的翘楚又只有程家。连南淮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名符其实的&ldo;战争之王&rdo;。远处是灯火辉煌的游轮,人影浮动,不甚分明。快要接驳了。&ldo;你有没有想过,要脱离这样的生活?&rdo;她忽然问他。程牧阳拿出自己的银质小酒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似乎这对他来说,只是解渴的冰水。他始终看着远处的游轮,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告诉她:&ldo;你知道,中国有不少人在俄罗斯淘金,仅一个华人市场,数万个摊位,每年就有近百亿美金&lso;黑金&rso;交给黑帮。&rdo;南北轻点头。她喜欢看这时候的程牧阳。不正经的神态,却说着意外严肃的话题。&ldo;可是,他们的生活却很差,通常是几个夫妻住在一间房间,生命也没有任何保障,随时会被人谋杀弃尸,&rdo;他笑一笑,继续告诉她,&ldo;俄罗斯的年轻人里有一批&lso;光头党&rso;,专杀华人。对于这些,政治交涉是无法解决的,能真正保障他们的,只能是我们。&rdo;南北轻扬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而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有什么慢慢地融化开来,蔓延到海面的夜色中。此时此刻,他说的话,是如此熟悉。在四年前,那个铁腕统治中越地下市场的南淮,也曾说过。他说:北北,我们这种家族诞生的起源,也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故里,不论战乱贫穷,不论朝代更替,保住这一方水土和土地上的人。越来越大的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到眼前。从这个角度去看他,能看到身后浩瀚的星空,还有越来越明显的海浪。而他就如此靠在金属栏杆上,看着自己。他的头发也被吹乱了,挡在脸孔上,眼神却清晰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