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她在小书房的椅子上坐下来,三婶就开始告诉她,院里的风言风语:&ldo;你爷爷很生气,你知道院里一些老阿姨,知道这件事,都对自己家孩子说:&lso;和你从小玩的那个纪忆,现在和纪家那个叔叔在一起了。&rso;西西,你从小就特别听话,是让家里最省心的一个孩子,怎么忽然就在感情上面这么把握不住方向呢?&rdo;纪忆没说话。三婶也是被交待了任务,说的话都是事先想好的,很有逻辑。从两家的关系,说到两人的辈分差,最重要的还是纪忆的这么好的年纪,感情还不成熟,没必要这么早就选择。&ldo;更何况,西西,你还没吃过真正的苦头,&rdo;三婶的话倒是符合普遍的价值观,&ldo;你季叔叔……季成阳的身体不好,这才三十岁出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也都是为你考虑,这些你都必须要知道实情。&rdo;&ldo;我知道。&rdo;她终于出声。三婶顿住,看得出她基本属于油盐不进的态度。最后,话题终于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要送她出国念书。这也被她摇头拒绝了。谈话以劝说失败结束。纪忆走出房间,当三婶对三叔摇头时,纪忆的爷爷也看到了,微微蹙眉,说了句:&ldo;西西,按道理,爷爷不该再管你。都是儿女赡养父母,哪里还有父母为儿女管一辈子孩子的?你三叔也没义务一直帮你爸爸管你。&rdo;话里有很重的情绪。可能是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纪忆被说得鼻子有些发酸,完全不像刚才在小房间里那么冷静。从刚才进门,她就有种再也没有家的感觉。以前念书住校,周末回来,还有个自己的房间遮风挡雨,现在她没有了这个地方。视线里仍旧是熟悉的书房、卧室、和洗手间,仍旧喜欢穿着深绿色军裤的爷爷坐在棕色的座椅上:&ldo;上次你爸来,我把他骂走了,不知道孝顺父母,连女儿都不管,&rdo;爷爷继续说着,做了最后的表态,&ldo;虽然你爸妈这么对我,但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希望你能过得好。&rdo;所有人都听着这段话。可能是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纪忆被说得鼻子有些发酸,完全不像刚才在小房间里那么冷静。从刚才进门,她就有种再也没有家的感觉。以前念书住校,周末回来,还有个自己的房间遮风挡雨,现在她没有了这个地方。她不知道季成阳会怎么想,这整个屋子里只有他是外人,这些话就是在直接否认他,他却还坦然坐在这里。&ldo;我已经独立了,有很好的工作,以后也绝对不会花家里任何人的任何一分钱。&rdo;纪忆低着声音,再次重复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她和家人说得最重的一句话。她年幼时,曾在这里躲风避雨,在成年以前,家人也从未在经济上亏待过她。只能说,做亲人的缘分薄了些,所以她仍旧感恩,当初爷爷能将自己抱回来抚养照顾,给她良好的教育环境。而季成阳……在爱情没到来之前,那些给予她的无私照顾,都不是他的义务。在她追着父母的脚步,想要换回一个微笑的时候,这个叫季成阳的男人送给自己的却是不计回报的袒护和爱护。没有他,她的人生从十几岁就会偏离轨迹。所以那四年的分开,还有今后可能遇到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ldo;我不想出国读书,&rdo;纪忆顿了顿,去看季成阳坐着的那个地方:&ldo;我要和他结婚。&rdo;☆、rightherewaitg(3)她的话转折太快,虽然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到最深处。直接的表态,让整个客厅又陷入了死寂。很快,有人打破了这短暂的让人尴尬的安静。&ldo;纪叔叔,&rdo;季成阳从沙发上站起身,&ldo;就像我刚才当着我父亲的面所说,我一定会为纪忆的未来承担全部的责任。&rdo;他说完,弯腰将一个文件夹打开,放到众人面前的茶几上。&ldo;老纪啊,&rdo;季爷爷淡淡地笑着,开了口,&ldo;如果两个孩子之间发生这种事,非要说谁有错,也是我儿子的错。怎么说呢,两个孩子年纪差得也不多,算是有缘,我这里表个态,西西我很喜欢,如果你舍得的话,不如送我个人情,让她到季家来。&rdo;她感觉自己的脸很烫,烫得发疼,好像是发烧了一样。纪忆爷爷始终沉默,纪家的人也没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儿,老人家终于叹口气,摇了摇头:&ldo;不知道还能说什么。&rdo;季成阳在纪忆来之前,就已经告诉两位老人,自己这个文件夹里都是些什么。此时见纪忆爷爷算是松了口,将别在文件夹上的黑色钢笔拿下来,让纪忆过去。交到她手里的,一共有四张手写的纸。签署的日期都不同。2001年,2003年,还有两份是今天的,每一份都签有他的名字。01年,他脑肿瘤手术前,她因为赵小颖卷入了一场校园暴力事件。当时出面去斡旋的季成阳,从受害家庭到学校,最后平息了一切。这张纸是他亲笔写的,这是给她留的第一笔钱,用来完成她的学业。如果他手术失败,这笔钱由季爷爷交给她;03年,是他离开中国前,将所有个人财产都留给了她;现在的两份,是高额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是纪忆;还有一份是季家给她的承诺,如果季成阳有任何意外,不管两个人是否是婚姻关系,属于季成阳的所有财产、包括他日后会得到的季家所有的遗产,都会留给纪忆。最后一份,需要她的签字。这就是季成阳今天带来的所有诚意。在纪忆重新踏入这个家门之前,他就已谈过了一切。纪忆拿着笔,看着手里的东西,低头看了很久,再抬起头,视线早已模糊。她从没签过这种东西,尤其是这种以他的死亡为前提,保全她个人利益的东西……季成阳看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犹豫。她蹲下来,像是小孩子一样蹲在茶几前,将纸放在面前。笔下就是自己需要签名字的地方,旁边是行云流水的三个字:季成阳。这一瞬的落笔,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那些过往,分离,还有很多两个人说过的话,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她没有过同龄人的恋爱经历,包括那种最大众的恋爱方式。季成阳从不会像身边的普通人一样,会在女朋友的逼问下,自愿、或是被迫地讲述当初是如何心动,如何爱上。即使是再不善言辞的同龄男生,也总会有表白心迹的时候。他不一样,他永远冷静,永远都事先考虑好一切。包括这一次,或者说,是从她十五岁那年起,他就开始为她考虑好了很多东西。笔尖落在纸上,她签下名字。&ldo;纪忆&rdo;和&ldo;季成阳&rdo;并列在一起,就像当初在小学黑板上写下来的&ldo;纪&rdo;和&ldo;季&rdo;。这就是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季成阳用从2001年起开始的一份份文件,证明了自己对纪忆一辈子负责的态度。虽然这样的方式有些强势,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解决方法。最幸运的是,季成阳的父亲从始至终都在支持他,甚至陪他亲自登门,让所有的影响都降到最低。他开着车,带纪忆离开家属区。道路两边的杨树树叶都开始茂盛起来,丝毫不像他回国时的样子,灰突突、光秃秃的。纪忆坐在他身边,心里始终突突地跳着,后知后觉不断回忆刚才自己是如何说出要和他结婚的话,而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签了那样的文件。车开过巨大的花池转盘,开上了通往大门的主干道。主干道一路向东,就是离开这里的大门,向西一路开到底就是游泳馆,再右转,进入军事区,军营、教学楼区、野外喷火、轻武器射击和侦毒训练场……她脑子里迅速描绘着这里的地图,忽然想哪里都走一走。她好像忽然就有了资格,能重新回到这里,重温小时候的每个记忆角落。&ldo;我们去哪儿?&rdo;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问他。&ldo;随你高兴。&rdo;他笑,看了眼她手扶着车窗的样子。&ldo;那我们去开车吧?&rdo;她忽然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季成阳倒是没什么异议,他看了看时间,打了几个电话,确认那里此时已经没有了正式活动,就这么调转头,一路开着车,向着她想去的地方而去。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执勤的士兵直接放行。车没有减速,就这么一路从柏油路开进泥土路,颠簸着穿过一个个训练场,最后停在了两人曾经来过的地方。夕阳西下。纪忆跳下车,看着这个虽然来过,却因为是夜晚而看不到全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