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阳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个答案也挺有趣。所有有关她的事情,现在他听到耳朵里就像是翻着她童年相册一样,带着老旧的黄色,是那种岁月独有的古旧色泽:&ldo;你有小时候的相册吗?&rdo;&ldo;没有,&rdo;纪忆小声回答,她从季成阳身边走开,走上讲台,竟然发现黑板地下的木槽里还有粉笔,&ldo;我好像只有百日照,还有特别小的时候穿着小军装的照片。&rdo;她从灰尘里,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慢慢地划了一撇。身后,季成阳的眼睛从棒球帽子下露出来,眼角眉梢透出了惯有的闲人勿近气息。黑暗中,月色里,他整个人都静止在黑暗里。他在看她写出来的藏在心深处(2)两个字,&ldo;季&rdo;和&ldo;纪&rdo;。她发现了一个微妙的巧合,这两字的起笔写法,都是一撇一横,只不过一个是分开来,一个连了起来。而这两个字就被写在了她小学教室的黑板上,这块黑板,曾写过很多她曾学过的英文单词,数学公式,现在,就只有他和她的姓氏。&ldo;嗯,&rdo;纪忆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都跳得有些疼了,&ldo;我……就是想写这两个字。&rdo;季成阳笑了一声,将黄色的粉笔头放回到粉笔槽,抬起手腕。他在看时间。这个动作她很熟悉,也很配合地四处翻找黑板擦,可是没有找到,怎么会只有粉笔没有粉笔擦呢?她转身要去翻讲台下的抽屉,被季成阳拉了回来:&ldo;不用擦了,一会儿我把门锁上,谁都不看到了。&rdo;不擦吗?可是……季成阳轻轻在她身后拍了拍,示意她可以走了。纪忆有些心虚,最后瞄了眼黑板上的字,还是听话地离开了这间教室。季成阳随手撞上门,啪嗒一声落了门锁,今晚的一切都像是个秘密,被关在了这扇门的背后。季成阳开车将她送到附中,已经是晚上九点。&ldo;我送你到校门口?&rdo;纪忆想了会儿,摇头:&ldo;我自己走过去吧,这里天桥和马路都很热闹,很安全。&rdo;纪忆跳下车,绕到驾驶座这侧的车窗外,和他道别,然后背着双肩包自己一个人走上过街天桥。他手搭在完全敞开的车窗上,隔着前挡风玻璃看见她一级级走上天桥的红色台阶,然后慢慢经过天桥上卖光碟、娃娃、杂货的地摊,目不斜视。也不算目不斜视,她总会看向这里,这辆车的位置。季成阳摘下帽子,扔到副驾驶座上,仰头靠上座椅靠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门外的那层金属。经历过战争炮火的人,一年的历程都仿佛是疾行,能赶超普通人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经历,他希望看到和平,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死亡都再和枪炮无关,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镜头下都是简单而幸福的画面。如同,此时此刻。他爱着的这个还不成熟的小姑娘,走在北京的这个普通天桥上,在频频偷看着自己。季成阳看着纪忆消失在转弯的路口,终于离开。他在半小时之后到了电视台,例行会议,例行公事开完,嬉笑吵闹一番大家各自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季成阳走出大门,迈了两级台阶时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刘晚夏很快从玻璃门内走出来:&ldo;天啊,我一路追着你,叫了三四声,你都没听见。&rdo;身边有人经过,都笑着和刘晚夏招呼,她是个性子温和又热情的女人,这种人如果再加上端庄美好的一张脸,放到哪里都会受欢迎。季成阳记得她从高中起就是领奖专业户,不过说是高中同学,其实他和刘晚夏并不怎么熟悉。刘晚夏走上来,笑着说刚才遇到的趣事,似乎什么事情经过她一描述就会变得格外生动有趣,果然天生是做主播的女人。&ldo;我听说你要上一个访谈节目?&rdo;刘晚夏将挎包拎在手里,跟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季成阳倒是意外,这件事刚才确定不到几个小时而已:&ldo;是答应了一个节目,主要他们做的专题就是战地记者,还请了几位我很尊敬的前辈。&rdo;刘晚夏笑:&ldo;说起战地,你打算如何?总不能一辈子往那里跑吧?&rdo;&ldo;暂时没什么太长远的打算,&rdo;他做的这件事本就不需要什么长远职业规划,既然选择的是战地,那就意味着不会太考虑什么现实问题。诸如年资?诸如升职?诸如其它。&ldo;这算是……你们家庭遗传的英雄主义情结?&rdo;季成阳笑了声。他指了指自己的车:&ldo;我到了。&rdo;刘晚夏啊了声,恍然自己竟然走出台里这么远,跟着他一路到了临近小区的停车场……&ldo;我怎么来这儿了?我今天没开车来啊,&rdo;她笑,非常直接地瞅着季成阳,&ldo;我要去的地方离你家很近,也是北三环,顺路送我一程?&rdo;季成阳无可无不可,自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车钥匙,示意她上车。刘晚夏对季成阳这位老同学未来的职业规划非常在意,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前行时,她就在这里分析他所不知道的台里局势。季成阳知道她的好心,自然也看得出她和自己说话时,眼底总若有似无的那么一丝再进一步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刘晚夏的那些小心思。有的人喜欢不紧不慢规划自己的每一部生活,在和平的都市里喜欢用性格沉稳还是外放,父母是否仍旧健在健康与否,或者家里的亲戚是否有什么拖累或者能够支持的背景,对方工作是否稳定且可持续发展……等等,很多具象化的东西来选择自己的爱情,或者更直接一些地说是选择伴侣。这没什么错。比如现在,此时此刻,他就在感觉身边的这位美女在用最普世的方式,为自己思考着未来的一份稳定工作。季成阳从来都不排斥现实主义者,但仍旧坚持做一个理想主义者。这世界上有极致的现实,就有极致的理想。哪怕坚持后者的人只有千万分之一,其存在的意义,就已超越生命的长度。……季成阳从车后镜看了眼后边的路况,手一打方向盘,停在了积水潭桥下:&ldo;我家门口的那条路很安静,不太容易能打到车,放你在这个路口下来,比较方便一些。&rdo;刘晚夏有些窘迫,起码按照一个正常人思维来说,如果她已经说了她要去的地方离他家很近,季成阳应该礼貌问一句地点,如果近的话更应该秉持着一个男人姿态亲自送他过去。这些念头在刘晚夏心里飞速滑过,她笑,解安全带,动作有些慢。这个从高中时代就坐在最后一排的高材生,永远都不太一样,至今仍就一样。&ldo;我阿姨家住在这里,我可能会在这儿睡一晚,&rdo;刘晚夏的声音轻柔似水,&ldo;我记得尚科他们也在这附近住,不如我们老同学明天中午约了,一起吃顿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