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热闹下来,马氏是僵着脸去的她根本不曾收拾过的一处院子。好在小马氏早就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因此令人将主院旁边的侧院收拾了一通,好让马氏入住。可即便如此,马氏仍旧将院子里不少器物直接拿起来就砸,怒火滔天。小马氏眼观鼻,鼻观心,待马氏这一番怒火发泄完,又要指着她的鼻子骂时,小马氏立刻站了过去,低声道:“阿姐莫急。方才阿姐在主院时,郎君……将我唤了过去。”见马氏双目凌厉的看向她,小马氏心中既觉酸涩又觉无奈,又忙道,“郎君给我看了些青年才俊的画像,还说了他看好的一些人的具体情形,说是让我拿了这些来与阿姐。”马氏霍的站了起来。小马氏冲她的侍女一点头,那侍女就捧着一托盘的画像走了上来。马氏将那画像还有画像旁所写的青年才俊的家世、性格乃至家中阿娘姐妹的性情等等,缓缓笑了出来。“郎君能选出这些人来,还特特让你将这些画像送到我这里,当真是……用心良苦。”小马氏低头不语,就听马氏又仔细询问她敬王最看好的女婿人选是谁。小马氏这才细细解释道:“郎君道,大娘毕竟是嫡长,还是他的头一个孩子,自是要嫁得好些,因此郎君为大娘所选夫婿,并不在这画像之中,乃是定王相邻的安阳王世子。前些时候太子病逝,阿姐也是见过他和他家中阿娘的。今岁正好二十,人品端正,允文允武……”小马氏还没有说完,就听马氏打断了她,“怎么会是他?郎君糊涂,你也糊涂么?妹妹你当时怎的没有相劝?这份亲,是万万做不得的。”马氏眼瞧着又要动怒。小马氏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阿姐莫闹,我还没有说完。这份亲,却是孤鸿子在得知江氏母子之事后,特特提出,与郎君商议的。那孤鸿子跟随郎君数年,对郎君素来忠心耿耿,提出这个要求,也仅仅是安阳王与定王封地相邻,且圣人对安阳王又多有看重……且,安阳王妃性子孤僻冷傲,安阳王世子原先定下的未婚妻又是王妃的嫡亲侄女,二人青梅竹马,听说感情极好。当年安阳王瞧见世子未婚妻身体不好,原来动过心思要为世子退亲,王妃思忖数日,也着实觉得侄女身体太过柔弱,将来担不起一个王府,于生育之上也有艰难,便也同意了下来,结果当年十七岁的安阳王世子拒不肯退亲,硬生生扛了安阳王三十板子,禁闭三月有余,仍旧坚持要娶其表妹,安阳王和王妃无奈之下,只好收回退亲之话。只是世子那位未婚妻听说身体本就不好,后头经此一事,又添了心疾这样毛病,王府和她家里人几次商议婚事,都因她时不时的重病而将婚事搁置。这不两年之前,那位世子表妹终于去了,临死前还对王妃和世子连连道歉,称她若是早些去了,或许,就不会耽误姑姑和表兄这么多年,她就不该存活于世云云。”马氏听得怔住。小马氏接着道:“世子重情,因自幼喜爱表妹,因此身边一个房里人都没有,身边也无娈童,洁身自好的很。自其表妹去世后,也颇有些人想要和王府结亲,结果都被世子自己拒绝,言道要为表妹守上三年再娶。不少心疼女儿的人家见着了世子如此看重那位姑娘,心中自不肯再委屈自家女儿,当然不肯再提;那些愿意委屈自家女儿的,人品家世又不被王妃看得上,因而才耽搁至今……”才有了郎君这样一个家世不错又愿意委屈女儿的合适的人选出现。马氏闻言,这才抚掌大笑:“如此,甚好。”又问,“那二娘呢?这些人的家世,配二娘却是可惜了。二娘毕竟是胡姬所出,出身太过卑贱,如何配得上这些人?倒是三娘,勉勉强强,算是配得上。”小马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见马氏抬头蹙眉看她,才低声答道:“阿姐,郎君想让二娘去和亲。”马氏一愣,随即叫好。小马氏却只觉心中一片悲凉。她曾经倾慕过的郎君,濡慕过的阿姐,竟都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么?谢云屏的婚事便罢了,好歹算是良配;可谢寒尽……真真是可惜了。让爵马氏与小马氏来来回回又将谢云屏三个的亲事又都顺了一遍,最后给谢若锦定下了几个要么为人荒诞、风评不堪的郎君,要么就是身子柔弱常年卧病在床之人,最后马氏甚至还要给才七岁的谢念也要定下一门亲事。当然并非甚么好亲。好歹让小马氏劝住了:“阿姐,大娘、二娘、三娘的三门亲事都是郎君点了头,授意咱们说与江氏听的,那江氏和她的子女再怨恨,也只能怨恨他们自己不争气,不得郎君宠爱。可是,如果咱们提了四娘的话,郎君那里又该如何交代?若是郎君那里本有打算,阿姐此番不就是违了郎君的意?且,四娘七岁,若是便论嫁的话,那五娘……”小马氏顿了顿,才接着道,“郎君现下正在有了女儿可以嫁出去和人联姻,获得更多利益的行头上,若是阿姐提了四娘,郎君顺势想到了五娘也可以如此一番嫁出去,那阿姐岂非要肝肠寸断?”马氏面上瞬间变色。好一会,才上前拉着小马氏的手,亲亲热热的道:“好妹妹,是阿姐想左了,好在阿姐身边有妹妹时时提点,才万幸没有酿成大错,害了我的孩儿。好妹妹,前些日子舟车劳顿,可是苦了你了。对了,阿姐前日听得乐婉公主提到一位民间名医,妹妹身子一向不好,从前又因孩子……受了几番苦楚,待过两日阿姐便让人请了他来,让他与妹妹好生把脉,也好让妹妹也生个亲生孩儿……”小马氏面上只低头不语,心中却无端苦涩。若是从前,纵然她连失几个孩子,心中到底还是想要生下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儿的。毕竟,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纵然生下的只是个女儿,她年老之后,也能有个依靠不是么?可是现在,小马氏却觉,或者,她不生下孩子才是最好。马氏心中觉得太过痛快,因此翌日一早,她便直接带了那些画像和心中酝酿了一晚上的话,去了江氏那里。她去的太早,江氏还未曾起床。——她早年终究是因身怀六甲之时被流放蜀地,又在途中诞下两个孩子,之后又过数日,才找到了可以休养之地和时机,因此身子不算太好,此刻并没有起。反倒是谢云屏闻得主院动静,早早赶了过去,就见马氏面带喜色的迎上她,一口一个恭喜。待谢云屏要细细追问时,马氏却又不肯说了。“大娘还是姑娘家,这等事情,我自要与你阿娘单独说了才好。大娘要知道,如今的贵女,可从不会谈论这等事情。”马氏笑眯眯道,“瞧我这张嘴,竟忘了大娘在外头待了那么久,想来贵女的规矩都忘的差不多了,不若我让娘家送几个懂规矩的奴仆来,好生教导一下大娘姐妹几个?毕竟,大娘现下,可是连母族都没有了呢。”谢云屏温婉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愠色。没过多久,谢寒尽、谢若锦、谢念和谢远也来了。外头动静太大,江氏也只得起床。马氏就将之前的话又统统说了一遍,然后瞧一眼谢云屏几个,就对江氏道一声恭喜,然后便独自抿嘴笑。江氏虽柔弱,可毕竟从前也是新贵之家出身。而新贵在世家贵族眼中……那就是寒门土鳖,是根本看不起的存在。因此江氏看马氏也格外不顺眼,现下又见马氏如此,不禁有些怒:“妹妹可是说笑了。纵然婚姻大事,皆有父母做主,可是,小娘子是人,又非猪羊,我与郎君亦非将小娘子当做物件买卖之人,又岂会半分不告与小娘子知晓?还是说,”江氏冷笑道,“当初妹妹嫁给郎君之前,便半分消息不知,妹妹的阿爹阿娘,竟是当真将妹妹当做毫不知事明理的猪羊一般,就将妹妹送进了王府?”马氏一脸铁青。可是,她却甚么都不能说。原本规矩中就有,继室在原配牌位前要行妾室礼。马氏乃是世家出身,当然知晓这些,然而继室既称为继室,便是原配已死,她才嫁了过去。纵然是要拜牌位,她倒也认了。可谁曾想,江氏竟是活着回来了!还是活着带着儿子回来的!马氏纵使再不甘,却也不能明着与江氏作对,只得勉强压下怒火,然后,就将敬王对三个长大了的女儿的亲事安排一一说了出来。“……安阳王世子自不必多说,人品出众,洁身自好,除了要嫁去云贵之地外,再没甚不好;至于二娘,那吐蕃赞普可是真心求娶,二娘一嫁过去就能做王后,再没有比二娘运气更好的了;至于三娘,三娘且看,这几位郎君皆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且还都是世家出身,亦是上上人选……”马氏一张嘴,将那几人皆说成了乘龙快婿。谢远脸色蓦地难看起来。因远山先生之故,又因身边有四师兄还有其他几位世家出身的师兄弟在,谢远为着家中几位阿姐着想,便也一早就特特打听了不少世家或新贵中的青年才俊,更因熟读朝廷坻报,更加知道现下的那位吐蕃赞普已然年过五十,膝下儿女成群,而其他二人,同样不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