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见湘贵妃不语,又添了一把火,道:&ldo;都说闲王好,富贵又荣华,还能日日悠闲,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偏偏还不像皇帝那般日日殚精竭虑。可是,母妃,儿子不愿意做闲王,郁郁而终,一生犹如被圈禁,始终不得志。那样的闲王的日子,又有何滋味?都是父皇的儿子,儿子也想争一争那个位子,哪怕是最后输了,儿子好歹也争过一回,总好过甚么都不曾做过,就只剩下做闲王的命。&rdo;湘贵妃心疼的将大皇子扶了起来:&ldo;我儿何苦这般忧心?只是一门亲事而已。那棠落瑾,如今才七岁大,他要成亲,还要等上个七八年,哪里有你来的便宜?我的大皇子,可是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母妃定会为你选几个好的助力的。&rdo;大皇子依旧不甘心:&ldo;可是,母妃,那李家……&rdo;湘贵妃想到娘家迟迟不肯应下她为大皇子求的亲事,眉宇间隐隐忧虑:&ldo;总会有法子的。李家终究是母妃娘家,就算李家女儿不嫁给你,将来也是要支持你的。现下,咱们要做的,是在缠足这件事上,让着世间百姓,都知道是皇太子错了。并且不但要让世人知晓皇太子错了,还要这位皇太子,亲自承认他错了。&rdo;大皇子道:&ldo;承认了又如何?他才七岁,将来一句&lso;年幼无知&rso;,不就能把事情给糊弄过去了?最多也就是让他难堪一段日子,但是现在他身边有了蒋家,就是真的难堪一段日子,又有何妨?&rdo;湘贵妃笑道:&ldo;傻孩子。&lso;年幼无知&rso;,你可知道,这四个字就足以把这位太子爷从前的好处都给打回去了?武皇转世,岂能无知?过目不忘之天才,岂能无知?仁爱百姓之人,岂能无知?年幼无知,呵,棠落瑾既上了朝堂,便没有年幼一说,他错了便是错了,将来无论谁提起这位太子,都会记得这位太子犯过的过错。于他的名望,岂会真的无碍?&rdo;大皇子这才高兴了起来,忙忙又出了湘贵妃的宫殿,往宫外去了。湘贵妃眉心却仅仅拧了起来。就算是之前,他们能那么痛快地在棠落瑾脸上打那一巴掌,还是托了宁家得罪了安王的福,安王孙女婿韩郡马又恰好见到了义州情形的福,还有诸多缠足百姓的支持,若非如此,以宁家和太子的狡猾,怕是早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现下太子有了蒋家支持,事情后面要如何发展……湘贵妃没了李家的支持,顿觉束手无策。太子亲口求亲宁阳长公主孙女的事情,在有心人的运作下,很快把&ldo;千人请愿书&rdo;和&ldo;太子年幼无知犯错&rdo;的事情给压了下去。太皇太后和太后年纪大了,不好太过忙碌,就将太子和宁阳长公主孙女定亲的事情,交给了皇后。皇后心中有再多不喜,也只能接过这个活儿。正如长姐所说,虽然这次失误了,但是,将来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当然,最关键的是,皇后定要夺回圣心,早早再怀孕才好‐‐哪怕是至善大师说了她三十五岁后才能生儿子,可是,事有万一,或许她就能提前生了儿子呢?或许这一卦是至善大师唯一算错的一卦呢?天元十四年,天元帝赐婚皇太子和安阳侯蒋自山幼女,于皇太子十五岁后成亲。一应定亲事宜,交予礼部和皇后。皇太子自然是没甚么事情的。棠落瑾借着这门亲事,一面找到了蒋家支持他,一面则是利用这门亲事,把缠足一事暂且压了下去,尔后就令人亲自前往义州等五个缠足之风尤其盛兴的五个州县。半个月之后,早朝时,韩郡马再次上奏折,请求圣上与太子,看在义州千人请愿书的份上,一令缠足之风继续,二令太子殿下莫要为难柔弱女子,承认过错。满朝文武,自是知晓,韩郡马的重点在后面那件事情上。让太子殿下认错。天元帝眯了眯眼。自来皇帝,以下&ldo;罪己诏&rdo;为耻辱,现下太子只是太子,且只有七岁年纪,就要被逼着正式认错,与帝王下&ldo;罪己诏&rdo;有何不同?果真是有人看不惯他的小七。天元帝心中虽明白并且恼怒此事,可是身为太子,本就要经历诸多事情,小七如今只是被用女子缠足之风为难,可见那些人还只是试探而已。天元帝虽心疼小七,却也打算试探一番,他选的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合适。&ldo;哦?&rdo;天元帝如此想着,似是不在意的道,&ldo;那么太子,你可愿认错?下罪己令?&rdo;韩郡马眼睛都亮了起来。棠落瑾板着小脸,慢慢地站了起来,颇有气势的走到紫宸殿中间的空地,道:&ldo;儿无错,何来认错之说?&rdo;韩郡马立刻道:&ldo;太子殿下年纪小,怕是玩性大,记性小,早早忘了半月前,也是这紫宸殿上,臣曾经以义州为例,驳斥了太子前次所说的女子缠足,会陷女子于不孝不慈不忠的事情。臣言道,女子缠足,不但能取悦夫家,是女子该做之事,还能诞育比天足女子更多的子女,缠足女子亦能和天足女子一般干活养家……如此可见,女子缠足,比起不缠足,更能让夫家满意,娘家骄傲,如此何乐而不为?且有千人请愿书在,可见女子自己,也是愿意缠足者居多。如此民意之下,太子纵使是错了,又有何妨?太子年纪小,如今错了,尚且是小错,承认了也便罢了。可若是知错而不认错,更不肯改错,而是一味固执己见,不肯听从臣子意见……臣虽不才,却也觉得,此举既非君子所为,更非……储君该为当为之举。&rdo;韩郡马此言一出,虽说过分苛责犀利,但群臣之中,依旧有那么四五人,站出来道&ldo;臣附议&rdo;,同意韩郡马的话。天元帝老神在在的坐着,并不说话,只拿眼睛看了棠落瑾一眼。棠落瑾转身看向韩郡马,仰着头,绷着小脸,无甚感情地道:&ldo;韩郡马所言,孤尚且有几个疑问。韩郡马可敢回答?&rdo;韩郡马低头看着矮冬瓜似的棠落瑾,心中嗤笑一声,道:&ldo;殿下说笑了,臣心无愧,殿下尽可问臣。&rdo;&ldo;敢问韩郡马,义州适龄妇人几人?缠足者几人?天足者几人?缠足妇人诞育子女几许?天足者诞育子女几许?此二类妇人,所诞育之子女,存活到十岁往上的是几人?&rdo;棠落瑾面无表情道,&ldo;既韩郡马说,曾亲自将缠足妇人和天足妇人所生子女数量相比较过,想来孤所问的问题,韩郡马必然知晓。但请韩郡马,一一说来。&rdo;韩郡马额头上微微渗出汗珠:&ldo;殿下说笑了,臣只是路过其中一个村子,和村中人闲聊时,那些村子里的人这般告诉臣的。&rdo;&ldo;哦?&rdo;棠落瑾没有立刻追根究底,而是道,&ldo;那么,韩郡马曾说,缠足女子亦可下地干活,那么,敢问韩郡马,可知晓缠足女子每日下地做活能做多少?天足女子每日能做活多少?家中无男丁者,天足女子每日能挣得多少银钱养家?缠足女子又能挣得多少?&rdo;韩郡马声音微微发颤:&ldo;臣、臣不知。&rdo;&ldo;如此,&rdo;棠落瑾道,&ldo;韩郡马以为,令父母痛苦伤心者,可是为孝之道?令女儿只因取悦男子而承受断骨之痛的父母,可称得上是慈父慈母?韩郡马又以为,女子缠足,所受断骨之痛,究竟有多痛?缠足女子,每日所流的泪水,又有几大缸?&rdo;韩郡马自觉这个问题能够回答:&ldo;殿下这却是错了。女子生来,就卑微于男子。为取悦男子而承受断骨缠足之痛,本就是应分之事。殿下不曾去过义州,不知义州男子,向来以娶到小脚女为荣,天足女子根本嫁不出去。父母之爱子女,当为之计深远。为了女儿的将来,令其承受断骨之痛,亦是深爱女儿的行为。殿下年纪幼小,不曾为人父,自然不知晓这其中的道理。&rdo;棠落瑾道:&ldo;是么?孤听闻,韩郡马与郡主有两女,一女今年两岁,一女今年十岁,此儿女,郡马可会令她们受断骨缠足之痛?&rdo;韩郡马道:&ldo;臣之长女,年岁已大,不宜缠足。幼女年纪又太小,并不到缠足的时候。&rdo;意思就是,至少现在,这两个女儿,韩郡马都不会令她们缠足。棠落瑾闻言,微微勾唇:&ldo;韩郡马倒是位慈父。&rdo;不等韩郡马谢过棠落瑾赞美,就听棠落瑾接着道,&ldo;可惜了,却不是一位严谨细致的好官。&rdo;棠落瑾说罢,便转身正对天元帝,拱手道:&ldo;儿半月前,听得韩郡马的一番言论,心有所惑,又觉韩郡马大约回答不出儿臣前面几个疑问,便令人将长安城周遭,五个缠足风行的州县的主簿、个别村落的里正带了过来,想要向他们,仔细询问缠足女是否比天足女更适宜生育,以及缠足女是否比天足女更适合养家之事,如今几人,已经等在殿外,还请父皇宣召。&rdo;韩郡马瞪大了眼睛。众位跪坐在殿上的大臣亦不曾想到,这位小太子,竟是当真把这件事情当成&ldo;大事&rdo;来办,还把各地主簿、里正叫了过来,心中惊讶之余,却也对韩郡马从前说的话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