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姑姑面色悲戚,一时竟不知该说甚么是好。棠落瑾已然厌烦了与于姑姑说话,走到书桌旁,一拉红绳,门外候着的泽兰、河柳就小步走了进来。&ldo;于姑姑骤闻家中之事,心中大悲,病倒在榻。本王念其乃母后所赐,令其暂时在本王院子里居住养病。然,十日后,于姑姑病情危急,口不能语,双足不能下榻,久咳不治,转到仆人院救治。再逾半月,于姑姑所住仆人院,偶然走水,于姑姑因久病无力,被烧死在仆人院。&rdo;棠落瑾说罢,就看向泽兰、河柳二人。二人先前因奇怪棠落瑾责罚于姑姑的事情,跑去听了于姑姑念那医者游记的事情,自然听到了&ldo;夹竹桃&rdo;一事,此刻正是恨极了于姑姑,闻言立刻蹲身行礼:&ldo;殿下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去安排。&rdo;棠落瑾鼓着包子脸,点了点头。于姑姑不意棠落瑾根本不问她是否是受人指使,才会做出这等谋害皇子亲王的事情,而是直接就给她接下来的生病、重病、死去的事情做了安排,大惊大悲之下,仍旧不忘挣扎道:&ldo;殿下,奴婢做错事情,自甘赴死。殿下的安排,奴婢必无一事不照做。可是、可是,奴婢的两个侄儿……&rdo;棠落瑾道:&ldo;姑姑的两个侄儿好或不好,自然只在姑姑一念之间。河柳,姑姑都病了,还不扶着姑姑下去?&rdo;于姑姑受此惊吓,本就吓软了身子,脸色惨白,河柳过来扶着她出去,倒也真像是被家人的事情吓坏了身子。于姑姑和河柳走了,棠落瑾这才看向泽兰。&ldo;明年正是会试之年,泽兰姐姐的父亲,可是养好了身子,赴明年的会试?&rdo;泽兰感激地曲了曲膝。她本是秀才女儿,但八岁那年家中大旱,家里父亲母亲和祖父,都染了重病,孪生兄长和她一样只有八岁,剩下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只有更小。祖母本就重男轻女,向来骂她是&ldo;吃白食&rdo;的,若不是父亲母亲都疼爱她,怕是早早就把她卖了。彼时家中连存粮都少有,祖母心中一狠,就悄悄将她大价钱卖给了一户大户人家做丫头。那大户人家肯花这个大价钱买她,缘也是因她相貌上有两三分像这家的千金,又因泽兰自小识字知礼,悉心教导了一年,等翻过了年,宫里采选宫女时,给她许了承诺照顾家里,就把她当成自家千金,李代桃僵,送进了宫里。那大户人家暂且不提,泽兰的父亲石崇磊经此一事,向母亲逼问长女去处,母亲却只道除非他考中举人,才会告知。石崇磊重病半年,发奋图强,两年后就考了举人。可是等他从口中得知长女去处时,备好了赎金,那大户人家家里,哪里还有甚么石家卖来的亲闺女?石家众人,自然揪心不已。石崇磊也就此颓废两年,后又经历母亲将他幼女石媚卖入青楼一事,虽将幼女翌日赎回,却也因幼女名声已毁,搬了家,下定决心考进士。可惜石崇磊父亲母亲相继过世,直到其长子石方也考中了举人,这才使得石崇磊拖到如今,尚未参加会试,去考进士。这次石家一家会来福建,也是因着棠落瑾慢慢好了之后,偶见泽兰、河柳相对流泪,这才知晓二人身世,因此命天元帝派给他的人,寻了二人家人,这才将得了重病的石崇磊和家人带到了福建,由至善大师的徒弟出手,治好了石崇磊的病。石家一家,自然是对棠落瑾感恩戴德。泽兰对棠落瑾,自是越发忠心。&ldo;多谢殿下关怀,奴婢父亲身子已经大好。且如今才三月份,距离明岁会试,还有一年时日,总能将身子养的更好,必能参加明岁会试。还有奴婢长兄,这次也打算参加会试。&rdo;泽兰说罢,又有些忧心,&ldo;只是奴婢的二弟,自言无读书的本事,考了秀才后,就不太肯用功了。前次奴婢母亲来,还说二弟想要在福建做些生意,把奴婢父亲气得杖打二弟,口不择言说要赶二弟出家门,二弟受着伤,脾气又坏,竟真的离家出走了。&rdo;不过,泽兰现下如今能如此镇定,其实也是已经找到了二弟现下的去处。棠落瑾微微挑眉,道:&ldo;泽兰姐姐的二弟,必是性子焦躁之人,既被父亲如此训斥,想来,也该在外头置个宅子,添上几个奴婢、小厮了。&rdo;泽兰一愣。棠落瑾将手上的佛珠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半晌,随意往桌上一扔,道:&ldo;泽兰姐姐的二弟石圆很好,姐姐去问问他,是否愿意跟着本王罢。&rdo;卜卦棠落瑾既是皇后嫡子,又是周岁就被封为昭王的皇子。虽说年纪幼小,然而棠落瑾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抓周时的奇闻,早已传遍天下。哪怕他现下年纪还小,因种种缘故住在福建,这样抵挡不住许多人愿意为昭王效力之心。泽兰的父亲和长兄早已清楚地表达过这一点,二弟石圆也曾跟泽兰提过,愿意为昭王效力。只是泽兰忠心,不忍棠落瑾为难,愣是硬撑着,只提了会去参加会试的父兄,没有提只考了秀才就不想上进的石圆。此时听得棠落瑾提到石圆,泽兰心中大喜,立时道:&ldo;石圆自是愿意的。他从前就跟奴婢提过,只是奴婢想着,奴婢父兄便也罢了,好歹是要继续考进士的人,待有了官职,也有了能替殿下做事的身份。可是石圆才只是一个小小秀才,虽然求过奴婢多次,想为殿下效力,奴婢却也便不敢提他,省的让殿下为难。现下殿下肯用他,自是石圆的福气,他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rdo;棠落瑾闻言,倒是想要笑上一笑,奈何他装了太久的呆傻面瘫,有时候想要笑的时候能笑出来,有时候却是努力了半晌,也不大能笑出来。‐‐大约过上两年就好了。棠落瑾抱着这个想法,没笑出来也不是很在意,只道:&ldo;石崇磊和石方倒也罢了,我要用石圆,却是要他做一回纨绔,过上几年,方能令他浪子回头。且回头之后,进士便罢了,一个举人出身也是要有的。泽兰姐姐回去将我的话都说与他听,他若当真肯了,再令他来见我。&rdo;泽兰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端端正正给棠落瑾磕了三个头。两日之后,不但石圆来了,泽兰胞妹石媚也来了。石圆比泽兰小上两岁,如今正是一十有八;石媚比泽兰小上四岁,正是二八年华。二人来的时候,棠落瑾正和宁君迟长在挑选斗鸡,打算等离开福建的时候,带上几只,送给天元帝。宁君迟比棠落瑾高,一眼就看到泽兰带着两人来了,一见两人容貌,便看向泽兰。泽兰屈膝行礼,见宁君迟看她,笑道:&ldo;这是奴婢的弟弟妹妹,特特来给殿下请安的。&rdo;宁君迟微微挑眉,看向棠落瑾。棠落瑾只当没瞧见宁君迟的目光,招手道:&ldo;石圆过来,你看本王这鸡可好。&rdo;石圆机灵,立刻笑着上前,转着圈的把笼子里的鸡看了半晌,挠了挠头,也只得道:&ldo;殿下若是问学生旁的,譬如哪家青楼楚馆的美人儿多,哪家赌馆做的手脚少些,学生或许知晓。可是这鸡……学生却是只知其厉害,旁的却是一概不知的。&rdo;尔后似是炫耀一般,介于棠落瑾的年纪,不好说青楼楚馆的事情,一通夸口,就把赌馆里的各种赌博之术,一一说了起来。棠落瑾未曾说话,宁君迟听了一会子,便斥道:&ldo;既是自称学生,那便是有了功名的。既有功名,不上进求学,努力科举,报效朝廷,如何能将读书的功夫,全都用在青楼楚馆和赌馆上面?岂非辜负了一番天资?&rdo;泽兰和石媚当即跪下,石圆似是撇了撇嘴,才有些不太以为然地跪了下去。棠落瑾方开口道:&ldo;斗鸡是赌,赌馆亦是赌。既都是赌,如何去不得?舅舅多虑了。&rdo;宁君迟微微拧眉。棠落瑾摆手道:&ldo;罢了,泽兰带他们去你房里说话罢。&rdo;尔后一打量二人,道,&ldo;既是泽兰的弟妹,每人赏两匹锦缎罢。&rdo;泽兰带着二人离去。宁君迟自觉是棠落瑾的舅舅,棠落瑾远赴福建,身边只有他一个长辈,自觉不能让棠落瑾走了弯路,不禁开始对棠落瑾连番&ldo;洗脑&rdo;,以求棠落瑾莫要再见泽兰的那个喜欢赌博和青楼的弟弟了。棠落瑾绷着小脸,试图往佛堂走去,以躲清静。宁君迟依旧不肯放过他,紧随其后,不依不饶道:&ldo;斗鸡斗蟋蟀,皆是雅事。岂是赌馆赌博之事,可以相提并论的?那石圆才十七八岁,便已知晓各种赌博之事,并留恋青楼楚馆,可见并非有能为者,小七若无人可用,舅舅可送人与你。这类人等,小七不该用之。&rdo;棠落瑾:&ldo;……&rdo;他从前只知道这个三舅舅在外人面前有些冰山的模样,对熟悉之人亦有些寡言。可是今日才知,这位&ldo;素来寡言&rdo;的三舅舅,有时候竟会如此话唠,一番话说得他脑袋都要大了。&ldo;舅舅所言极是,我便再不见他好了。&rdo;棠落瑾鼓着白白嫩嫩的笑脸,面无表情道,&ldo;不过,泽兰的父兄都是端方之人,三弟妹妹亦都很好。泽兰是我身边人,她的家人,且是将来许是要走仕途之人,我却不能不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