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帝微微眯眼,看了一眼床上的萧无尘,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无尘这次生病却是生得很是时机。原本那些年老的百姓替萧无尘求情,并引得其余百姓追随,如此情形之下,承光帝因着自己对萧无尘的私心,强行将计就计,将萧无尘从&ldo;不孝&rdo;的怀疑拉到&ldo;至孝&rdo;这边,未尝不行。只是如此一来,却难免有些倚仗皇权逼人的意味。可是现在萧无尘一病,让众人知道,皇后懿旨完全是为了萧无尘的身体考虑‐‐瞧,现下萧无尘按照皇后懿旨,珍重身体守孝,都能病成这个样子,若是当真按照孝道规矩守孝,那么为皇后守孝完毕,萧无尘可还有命没有?即便是还活着,那身体底子也定然是被淘了个七八分了,哪里来的康健可言?且萧无尘不是普通皇子,而是储君。那些打着遵守祖宗规矩让身子虚弱的储君按照规矩守孝的人,当真没有谋害储君的意图么?如此一来,萧无尘的名声不但能保全,还能更上一层楼。而现下,能全心全意为萧无尘的名声打算的人……承光帝打量了萧君烨一眼,叹道:&ldo;告诉那些人,朕从未怪过太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原就是孝道。太子身子孱弱,若是像常人那般守孝,身子只会更加虚弱。若太子违背皇后懿旨,冒着身子会更艰难的危险守孝,才会让朕恼怒。现下太子努力保全自己的身子,努力坚持孝道,朕心甚慰。&rdo;萧君烨很快明白了承光帝的言外之意,道:&ldo;太子本就至孝,是一些人误解了太子而已。好在圣上英明,百姓又有百姓的睿智,如此才能让太子平冤昭雪。&rdo;尔后又后退一步,道,&ldo;如此,臣弟便先行一步,去替圣上和太子,安抚那些担忧太子的百姓。&rdo;萧君烨说罢,又等了一会,就要倒退着告辞。承光帝忽道:&ldo;烨弟。&rdo;萧君烨顿住脚步,等着承光帝把话说完。结果承光帝看了他一会,叹息一声,摆手道:&ldo;去罢。&rdo;萧君烨不明所以,低头离开。等走得远了,出了宫。萧君烨回头再看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和四四方方的洛阳城,才忽然明白承光帝方才要说的话‐‐他是被承光帝故意留在洛阳城里没有真正得到封地的昭王,而他现下却愿意帮承光帝守护太子。承光帝是在谢他。萧君烨微微扬唇,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其实,何必要谢他呢?东宫。太子寝殿忙忙碌碌,谁人都靠近不得,而偏殿里头,浣儿正在抱着八公主说话。八公主想要挣脱浣儿,可是偏偏挣脱不得。&ldo;好公主,您已经去看过太子一次了。这会子太子高烧不退,圣上正心烦,您要去了,可不是要扰了圣上心烦,让圣上不喜欢你?&rdo;浣儿苦劝道,&ldo;您且好好在房间里玩,等到殿下好了,或是圣上离开了,奴婢再带您去看殿下,可好?&rdo;八公主这才垂了脑袋,道了声好。浣儿松了口气,见八公主着实有些可怜,只得又蹲下身子道:&ldo;公主可是饿了?奴婢去厨房给您要些小点心可好?&rdo;浣儿因此吩咐了其余宫女好好陪着八公主玩,自己则是往厨房去,想着厨房若是忙的话,她就自己做些点心给八公主好了。浣儿这样想着,就往东宫的厨房走去。东宫的厨房是单独一个院落的,浣儿正低头想事,一时没注意,过月亮门的时候,竟是和一人迎头撞上。浣儿刚要骂,就见那人是个小太监,低着头冲她打了个千,转身就跑了。☆、承诺浣儿被那小太监吓了一跳,心中生恼,想要骂人,却又想着自己如今被太子给了八公主,那么就是东宫的客的奴婢。既是客的奴婢,哪里有骂主人家的奴才的道理?浣儿心里叹了口气,只得打了打衣裳上的灰,继续往厨房里走去。虽然不是饭点,但因为太子重病昏迷,圣上留在东宫,因此无论圣上是否有食欲,御膳房是否会送食物来,东宫的厨房都不能不开火。浣儿到的时候,几乎每个炤上都坐着锅。她既觉得自己是客,这些人又是在为圣上备膳,便只得在一旁等着,想着待到有地方空出来了,她在亲自去给八公主做些小点心。浣儿这样想着,就站在一旁乖乖等着。她原以为自己要等很久,结果只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就有一个做点心的婆子走了过来,笑道:&ldo;姑娘这是要给八公主讨点心么?这可是不巧了,这会子正是备膳的时候,原先只太子在,咱们只给太子备膳,也用不了这么些人。可是现下圣上和太子都在,虽然圣上没说要咱们备膳,太子也还没有清醒,但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还是要照规矩给二位主子备膳,就是八公主那,也只能是勉强按照规矩做出东西来。姑娘想另外给主子做点心,怕是不成了……&rdo;浣儿这才记起,是了,就算太子还没清醒,但这厨房里既没有得到上面命令说不必做太子的膳食了,那么太子的膳食,他们还得照样做。如此一来,倒也难怪厨房里忙成这样了。&ldo;既然这样,那就算了。&rdo;浣儿倒也不勉强,道,&ldo;只是不知道,嬷嬷能不能给咱们端盘果子来,也好让我拿去哄公主开心。&rdo;那婆子闻言就笑了:&ldo;八公主可是东宫的贵客,哪里能这般糊弄?我过来,就是问问姑娘,我是为太子做点心的,今日正巧要做水晶冬瓜饺、马蹄糕、糖蒸酥酪,姑娘可需要我多做一点,好让姑娘带去给八公主?&rdo;浣儿登时大喜,因着身上没带荷包,就摘了手上的一只玉镯子塞给婆子:&ldo;如此,就多谢嬷嬷费心了。&rdo;东宫这边,虽然太子依旧昏迷不醒,可是热闹却是格外热闹,几乎寻不到一个闲人。夕阳落下时,四公主这才红着眼眶,从椒房殿里出来。她慢悠悠的往宫外去,路上原不应路过东宫,可是四公主听得身边的宫女耳语之后,先是大喜,随即道:&ldo;那就从东宫那边走,也好让本宫瞧一瞧那个病秧子弟弟。&rdo;宫女自是答应不提,跟在四公主身后走着。只是她到底年纪小,又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免不了心中惴惴道:&ldo;公主,这等事情,您何必亲自沾手呢?明明元王就要回来了,元王回来,为着自己的前程,自会将这件事情做到最好,公主既是大兴公主,还是元后留下的唯一嫡女,又何苦沾上这等事情?没得事情败露了,元王还要将此事推脱个彻底,全都怪到公主身上。&rdo;四公主身边原也是有可以信任、能做事的老人儿的,可惜当年废太子逼宫一事之后,承光帝虽然没有找到证据处置她,但也随意寻了个理由,把她身边的亲信全都处置了去,还故意把她低嫁,嫁给了当年那一科的寒门状元,让她受累十几年,才得了今日的权势。而身边的小宫女是她昔日乳母的小孙女,四公主因记挂乳母之恩义,对着这小宫女倒也和蔼可亲。&ldo;你却是错了。&rdo;四公主望着高高的城墙,叹道,&ldo;你说,要是让你选,是做这皇帝的嫡亲妹妹好,还是做皇帝常年不曾见过的也不曾亲近的姑姑好?&rdo;小宫女有些迷糊,怔了好一会,才&ldo;呀&rdo;了一声,道:&ldo;公主,您、您的意思是……&rdo;四公主只笑,双目微沉:&ldo;父皇狡诈,能把一个关起来数年,而另一个则是在封地上做着风风光光的元王,让父子二人心生间隙,即便是有朝一日哪一个人坐了皇位,也势必信不过另一人。父皇如此,元王或许想不通,本宫又如何能不懂?不过,本宫到底是向着本宫哥哥的,无论如何,本宫最后要帮的人,都是本宫的哥哥,而不是现在的元王。&rdo;小宫女听罢,又道:&ldo;可是,既然这样,那公主既是要帮、帮前太子,那么就任由太后的人把药给了太子不就好了?太子本就重病,现下再吃了那药,病上加病,身体更加孱弱,如此前太子才有机会不是?可是公主在把那药让人兜兜转转送到太后那里之后,为何又把那掺了药的点心,给了八公主,而不是给了太子了呢?&rdo;小宫女模样憨憨,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四公主闻言只笑:&ldo;傻丫头,你只记得是本宫千方百计将药送到了太后那里,为何不想想又是谁把那蜀地才有的药,千方百计送到了本宫这里?&rdo;她看着东宫就在眼前了,便也不再多解释,只淡淡道,&ldo;太子身子本就孱弱,今日算计或是明日算计,又有何区别?即便是等着他将来登基,身边无人看顾时再算计,又有何难?何苦在圣上明明守着他,东宫被严密把守的时候下手?且本宫现在想要揪出的,是那个将药想方设法送到本宫这里的人。只是……这次就对不住八妹妹就是了……&rdo;小宫女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她很快就不再想那些了‐‐单单是要进东宫去见圣上,就足够她害怕胆怯的了。萧无尘大约烧了两天两夜,这才终于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