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教远在关外,已是春末,关外的风依旧冷的刺骨。烈烈回到乔府后,乔老夫人对这个孩子爱愈性命,不管孩子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都会办到,只是坚持不让他和青阳相见,只允许青阳每天能来看烈烈一次,而且不能让烈烈看到。如果被烈烈发现,就再也不准他来看烈烈,目的不言而喻‐‐烈烈才只三岁,并不明白世事,再过两年很快就会把他这个义父忘记了,而只会记得乔玄冰这个父亲。青阳没有答应住进山庄,而是在山下小镇上开了一个酒坊,每天下午未时就关了店门,花两个时辰的时间上山,只为悄悄看烈烈一眼,然后再摸黑下山。身负武功的人上下山不过只一炷香,但两个时辰,对于一个丧失了武功的人来说,已是极限。一晃就过了半年。这一天下了细雨,空气冷得像冰,飕飕地往衣服里钻。青阳到乔府时,全身已湿了一半。听乔府的丫鬟说烈烈会抱到花园去,他急急转到花园后墙,他把伞收好,放到一旁,不敢露出行迹,于是爬上三丈高的围墙,双手攀在墙上,等了小半个时辰,丫鬟们才抱着烈烈出来。烈烈哭闹着要回去,于是丫鬟们又哄着他一齐离开了花园。他攀在墙头上一个多时辰,只为了看这一眼,手早已累得发酸,这时一滑,登时从墙上摔了下来。其实并不算很痛,但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慢慢挣扎着,要从泥泞中爬出,雨却像是在此时停下。遮住他的是一柄油纸伞。打伞的人一袭深紫银纹衣裳,握住伞柄的手掌修长而稳定,容颜端丽,气度雍容。青阳低头看到自己浑身泥泞,手掌膝盖上全是擦伤,露出一个干裂的笑容:「乔教主,你好。」乔玄冰看着他脸上那个惨澹难看的笑,奇怪的是,并没有觉得碍眼。「天色晚了,你在这住一晚吧,明早再走也不迟。」「不了。我还有事。」「你刚摔了一跤,身上还疼,恐怕下不了山。你进来,我让人拿药酒给你擦擦。」「不了,这点小伤,不疼。」乔玄冰看着他低着头,发丝如墨,声音恭顺,却是异常坚决,微微有些诧异:「你似乎很不喜欢乔府?」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坚决不肯住在乔府,宁可住在山下小镇上的破烂酒坊里。如今看来,倒像是他对乔府里的人深恶痛绝。「是。」青阳推开他,把自己被风吹在水洼里的伞捡起来,阖在手里,也顾不得打伞,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山下走去。「站住!」乔玄冰的声音里明显露出不悦,「如果你今天走了,以后就别想见到孩子了!」青阳像瞬间被蛇咬到,哆嗦了一阵。他站定了身子,慢慢转过身来。「你、你、你到底想要怎样?」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紧张什么。进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乔玄冰眼里像是带着一点笑意,脸上却并没有在笑。他执着伞,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青阳没有跟随,停下来,「你真的不愿来?」乔玄冰方才瞬间温柔的表情让青阳几乎有种时光错乱的恍惚,或许玄冰对所有人都是温柔的,只除了对当年的他。青阳一瘸一拐地跟在乔玄冰的身后,走进乔府的大门。时隔三年,再次回到这里,青阳不仅有些凄然,而乔府的院落也似乎萧条了很多。他想问乔玄冰当年心爱的人在哪里,却终是问不出口。乔玄冰引着他到了一间客人住的院落,让人拿了伤药和干净衣服过来,那衣服却是新的,乔府的仆役每年都会有两套订制的新衣。青阳看也没看一眼,站着不动。那丫鬟上过了茶水,裣衽一礼道:「公子,让奴婢给您敷药吧。」「不必了。」乔玄冰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退了下去。青阳依旧站着,他并不愿意在乔玄冰面前袒露自己的伤口,因此尽管感到膝盖手臂处痛得灼热,想来是渗出了血,却不愿卷起袖子敷药,他垂着眼睛看着地上,轻声道:「乔教主,不知你让小的前来,有何指教?」乔玄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不知薛老板名讳是……」「小的妓an名薛大,怕是有辱清听。」青阳躬身缓缓说道。他虽然折了腰,但语调极为疏远,没让人觉得他奴颜婢膝。乔玄冰打量着他半晌,瞳孔微缩。「薛老板以前见过我么?」「未曾。」「你的声音很耳熟。」乔玄冰盯着他半晌,发现男人依旧垂着眼睛,似乎看他一眼也是不愿……或许还有一些不敢。乔玄冰不由微笑,在房间里慢慢踱了一个来回,沉吟着开口,「孩子的生母叫做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