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来,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带过一阵风,随着人影不见,消失在了张健的眼前。「呵呵。」张健笑出了声,看着满桌的菜肴,支着脸笑得俊脸发光,却惨不忍睹得让人不堪入目。「走吧,走吧,真走掉了也好……」他无所谓地说着,打火机响起了光,烟雾燎绕。人的成长必须付出代价,或以伤痛,或以放弃,或以醒悟。有人说放过一切等于放过自己,但张健想,自己这辈子是无法放过自己了,陈东他也不想放过,但如果他想逃,逃得远远的,不给自己机会得逞,那么,就这样吧,陈东欠他的,以挣扎以伤痛已偿还了他一些,如果他能逃得远远的,不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就那样了吧,从今以后是陌生人,谁与谁都不再相干。半夜加班回去,他妈还坐椅子上,客厅里亮着灯,张健走近,叫了一声妈。「回来了。」等候儿子回家的母亲给了一个笑脸。「嗯。」张健坐到她身边,把她身上的毯子盖紧了点。「健健……」张母叫着他的小名。「什么事,妈?」张健看了看表,已经凌晨四点,快天亮了。「我从来没看到你胖过,小时候你奶奶为了让你胖一点,一天到晚变着法给你弄吃的……现在,更瘦了。」张母摸了下他的手,「日子很艰难,嗯?」张健扯了下嘴皮,沉默着,昏暗的台灯射出他半张冷峻的脸,面容死寂。「别逼自己。」张母紧揪着身上的毯子,「恩怨钱财,都是过眼云烟,妈只想让你过好一点。」「嗯,我知道。」张健起了身,拉起了他妈,「你去睡吧,明早还得陪小孩儿玩。」「张健……」张母眼睛里有泪。「我知道,我都知道。」张健抱了抱她,「睡去吧。」张母进了房,关门的那刻眼睛里因水滴而泛现的光一闪而过,张健看着门半晌,迈步往楼上走去。说要遗忘,谈何容易,不过是伪装平静的自欺欺人。这世上其实真没谁真正懂得谁,因为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两个人终究是两个人成不了一个人。一次一次的伤害……陈东不知,张健想,爱与不爱都一样,他总归不是你的,感同身受之类的东西那是妄想。所以,陈东不帮他,很容易理解;陈东算计他,也很容易理解,他为亲人,陈东不过也为的是亲人。但鱼与熊掌向来不为人所兼得,陈东想两全其美不可能,最终能保住的也无非是亲人罢了。自己向来是个狂燥,暴虐,偏执的综合体……张健懂得自己的毛病,没想过对陈东姑息,要不也不会同跟陈东一个学校……好几年的折腾,没让陈东好过过。小时候那时厌恶陈东,无非是想折磨他一辈子……这才不过几年就觉得没有力气了,有时候恨到极致也是很容易疲惫的,跟爱一样,都容易被困倦打败,日复一复的,无论干什么都得不到平静。这就像一个悲剧故事一样,你总是能看到自己的结尾,张健想,自己这辈子无非这样了,他逃得了就逃吧,逃不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陈东一直都没有消息,等到十一月,他回了美国两个月后来了一个电话。时间是美国时间凌晨三点,陈东说:「我刚跟人上了床。」张健这边正在开着一个小会议,底下的几个经理正在一边商讨着,他把椅子滑到了窗子边一点,示意他们继续商讨,嘴里答道:「恭喜。」「他不是你。」陈东像是很怅然若失。「你该多试几个,总会找到合胃口的。」张健淡淡地说,把助理刚拿过来的文件看仔细了再签了个字。「我是不是错了?一错再错?」陈东在那边很悲凉地问。「我不知道。」张健淡然,「你不是在试吗?继续……」「新恋情愉快。」张健用英语说了最后一句话,加进了会议讨论。陈东在那边挂了电话,身边的男人在地上爬了起来,睡意浓厚地说:「你还不睡吗?」陈东下了床,套上裤子,打开门的那刹间他回头看了看那个蜷成了一团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远离并不是去行动了就算数的,离得再远心里念着他还是存在着,就像摘不掉的毒瘤,长在了身体里,就算经过无数次手术也不能彻底根除,或许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带走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