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鸣他们的指点之下,陆臻对炸弹又做了更进一步的分解,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开始剪断一根线,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非凡。那边的六个人又开始吵起来了,于是陆臻又开始等待。时间从来没有变得像此刻这般地难耐过,陆臻屏气凝神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与思绪,把那些跑偏了的神游分子狠狠地拉回来,然而一个恍念,脑子里又闪过鲜活的画面。刚过完年……又一年了,陆臻想,其实妈妈的口红快用完了,这次走得太急,忘记买。还有那些书,他的那些书……他留在卧室里的,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好奇去翻看,会不会忽然间恍然大悟,明白他最近为什么孜孜不倦地与他讨论着同性恋、小众人群、人权与社会的话题。他想起小时候,同学、朋友、念书、打球,那些惊心动魄的慌乱,那些迷茫与坚定……回忆像一个加长了摇臂的摄像机,盘旋着,角度诡异地在他曾经过往的生命中掠过,长出一个悠长的镜头。然后,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渐渐清晰,忽然间一闪,看向他,似笑非笑的,不怒自威,温柔却暴烈,凶狠而柔软……狡诈到天真。陆臻摇了摇头,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双耳灌满了呼啸的风声居然从极喧嚣中感觉到寂静,因为还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陆臻没开头灯,一切隐匿在黑暗中。雷振东忽然说:&ldo;大家停一停。&rdo;陆臻打起精神。&ldo;少校,不如你今天晚上休息一下吧。&rdo;雷振东说。呃……陆臻一愣。&ldo;这个系统的电能看起来还很足,撑一两天没有问题。&rdo;吴鸣接上,&ldo;而且,我们也都觉得你需要放松一下,好好休息,无论最后提出什么样的方案,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是非常重要的。&rdo;&ldo;这……&rdo;陆臻迟疑。&ldo;我已经通知队长了,队长说他马上带人过来替你。&rdo;刘云飞最后终于忍不住。陆臻笑了:&ldo;看来你们就这个问题已经讨论出结果了。&rdo;&ldo;抱歉。&rdo;吴鸣说,&ldo;我们也知道你现在很难熬,少校,我觉得你现在有些太紧张了,当然,我不应该这么说……&rdo;&ldo;我好像没有反对的余地了。&rdo;陆臻开了头灯,用多功能电表又测了一次电压,电压很稳定,说明这个电路的供电正常。&ldo;是的,我们会争取在今天晚上拿出一个方案来。&rdo;吴鸣看了一下表,&ldo;现在是晚上8点,到明天早上8点,您还有12个小时,吃一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rdo;&ldo;手上的冻疮也可以处理一下。&rdo;陆臻笑道,因为帐篷里没有别人,所以没人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浮出血色。&ldo;是的。&rdo;吴鸣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感慨:&ldo;少校,您真是一个……如果方便的话,回军区我请客,大家好好喝一杯。&rdo;&ldo;没问题。&rdo;陆臻开始分门别类地收拾东西。没过太久,帐篷的防风门被人一下子拉开,陆臻猝然回头,头灯拉出一圈灿白的光随着他的视线转移,夏明朗原本轮廓鲜明的脸被打上分明的阴影,白得极白,黑得极黑,一瞬间凝定,好像舞台亮相时的定格,陆臻砰然心跳。夏明朗往旁边让了一步,沈鑫从后面闪进来,笑容有点夸张,很热情洋溢的样子:&ldo;臻子,我来顶你的苦窖了。&rdo;陆臻笑了笑,把地上的东西交待了一圈,夏明朗听他说完了转身就走,从头到尾一字未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沈鑫看陆臻发愣连忙用胳膊肘儿顶他:&ldo;哎,你别生气,队长心情不好,那不是怕你出事儿么,现在队里心情就没好的。&rdo;&ldo;我知道。&rdo;陆臻苦笑,一边把防寒服的袖口收紧追出去。外面暮色沉沉,黑寂的旷野中一个淡淡绰绰的影子走在前面,陆臻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地奔跑,等他追上夏明朗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ldo;哎……&rdo;陆臻一只手搭上夏明朗的肩膀,声音的碎片还在风中被撕扯着翻滚,他整个人都已经倒了下去,在天旋地转的瞬间陆臻还抓紧时间思考了一下,原来平时格斗的时候,这家伙果然是留了力的。然而这样的思考只是被吞没前的最后一闪灵光,随后,他所有的思绪都空白了。灼热、混乱、沉重……陆臻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舌头都要断了,而他的手指却紧紧扣住夏明朗的肩膀,闭上眼睛,命令身体放松,让夏明朗可以更深入的吞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