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信任是一种天分,而他没有。过分依赖是一种天分,他也没有。随波逐流是一种天分,他还是没有。这是他的宿命!于是,终其这一生,他总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心去感受,用自己的头脑来判断,走自己的路,即使错误也必须独自承担。陆臻偏过头去看夏明朗的脸,熟睡时没有任何侵略性的五官,几乎是有些平淡而温柔的,陆臻的手指落到夏明朗的嘴唇上,描画唇线的轮廓……即使是他也不行吗?陆臻小声地问自己。而笑容却变得更加无奈。是的,不行,即使是他,也不能代替自己决定未来。陆臻把手掌覆在夏明朗脸上,温柔地抚摸,蜜意柔情,忽而脸色一变,手背贴到夏明朗额头,触手滚烫,燥热如火。完了!通常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总是气势汹汹,如山崩倒。陆臻看着39度7的数字愣了两秒钟,僵硬地抬起头。20.夏明朗被他裹在被子里叹了口气,很哀怨的样子,曲起膝盖踹他:&ldo;完了完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rdo;&ldo;队长!&rdo;陆臻哭笑不得。&ldo;说实话吧,你小子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得意?看把你威得?&rdo;夏明朗挑着下巴瞧着他。陆臻脸上涨红,堵了半晌,道:&ldo;我,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得打退烧针。&rdo;夏明朗郁闷了,无奈脑子里晕乎乎,疼得乱成一团,他半闭着眼睛暗自回想自己上次感冒是什么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来势汹汹,势不可挡?&ldo;队长?&rdo;陆臻有点急了。&ldo;行行,去吧去吧!&rdo;夏明朗寻思了一下,与其等发烧烧糊涂了让陆臻给背过去,倒还不如趁他现在还能想事的时候自己走。夏明朗坚持要自己走,于是陆臻当然只能随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慢慢地踱。巡逻的士兵们过来检查证件,夏明朗无奈地解释自己感冒了,发烧了,要去医院挂急诊。陆臻看到巡逻兵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像是看到天要下红雨的模样,心底的刺痛又深了几寸。目送巡逻兵消失在夜色里,陆臻低声对夏明朗说道:&ldo;下次,我要是再发疯对你做这种事,你就把我抽一顿,打死算数。&rdo;夏明朗忽然转过头看他,眸色深沉幽远,凝眸深处,像是有无尽的渴望与期待,陆臻有些惊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夏明朗抬起手,手指却悬空从陆臻脸颊上滑过,压到他的肩头。夏明朗笑道:&ldo;好啊!&rdo;陆臻有些失望,因为他刚刚看到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玩笑似的两个字,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瞬间夏明朗其实想问:还会有下次吗?下次,将来,以后,你还会继续对我做这些事吗?假如我们不再是战友,不再是队友。然而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让他拦了回去。这是一个决定,有关陆臻人生的决定,于是,也只有陆臻自己能决定。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最初的那个身份,他是陆臻的教官,夏明朗!那个在整个选训过程中丝毫没有任何魅力可言的人,他总是这样不遗余力地破坏自己的形象,为的只是尽可能地不要去影响学员的选择。他只希望每一个选择留下的士兵,都单纯地只是因为这片土地,这种生活,而不是为了哪一个具体的人或事。因为人会走,事会变,唯有信仰永恒不灭。假如,假如说,陆臻真的无法承受这些,那么……他终究还是会后悔的。夏明朗坚持了他的沉默。感冒发烧,病毒侵染,于是肉体脆弱,夏明朗有选择地让医生看了一些正常的擦伤,于是那个午夜值班哈欠连天的医生给他开了一份很正常的药。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夏明朗坐在躺椅里输液,陆臻犹豫了一会儿,覆住了夏明朗输液的那只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冷的针,恰到好处的温柔,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彼此相视一眼,淡到旁人谁都看不穿的浓情。夏明朗的高烧已经退下去了,脸色变得苍白,陆臻看着他闭目昏睡,有种奇异的脆弱感,好像光辉闪耀的神祗忽然敛尽了他的芒刺,退到最初的位置,脆弱的人,血与骨糅成的人体,轻轻一刀挥下去,便会烟消云散。陆臻握着他的手背,感觉到一些东西在心头涌动,说不清道不明地,暗暗生长。当输液管里滴下最后一滴药液,天色已经微亮,陆臻拎了药随着夏明朗一起走在大路上,眼前是玫瑰色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