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觉得心疼。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人,他看着他抽烟,无数次。他用各种各样的心情看着这一幕,仰慕的,迷恋的,称赞的,他本以为这会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风景,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心疼。那个孤独的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他只想走过去把他抱紧。无论将来他会在谁的怀里释放自己,那么,至少这一刻,让他来给出一点安慰。陆臻站在夏明朗身后一步之遥,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于是明白了他如此疲惫苍凉的理由。&ldo;队长!&rdo;他小声呼唤。夏明朗转过身,有些意外似的。陆臻张开手臂:&ldo;可以抱一下吗?&rdo;夏明朗看住他,背着光的脸上还有未尽的油彩,只有一双眼睛是明亮的。陆臻努力微笑,满怀期待。&ldo;我手上还有血。&rdo;夏明朗握住手掌。陆臻上前一步抱住他:&ldo;没关系,我的手上也沾过血!&rdo;夏明朗愣住,然而转瞬间,熟悉的气味已经将他包裹,汗水的味道,干净的泥土的味道,来自这方土地的气息,陆臻的味道,如此清新悠远,令人沉醉。他慢慢闭上眼睛,把头放到陆臻肩膀上。原来如此。这些年,一次,又一次,他一身浴血,疲惫而归,站在操场的大路边回头望,眼前是美好的生活与鲜活的生命,而他,污泞的血渍已经渗入他每一个毛孔,浓重的气息,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偶尔,他也会渴望一个拥抱,被人抱紧,奋力地,从泥泞中拔出来。可是所有的渴望都会断在那个瞬间:我的手上还有血。当我的手上流淌着鲜血,我还能够抱住谁?没有答案,直到今日。那一刻,他看到陆臻平和而了然的笑容,他说: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因为我的手上也沾过血!他们是同一类的人,他们是同类。只有在同样的尸山血海中走过,才能安慰疲惫的心灵,只有同样沾过血的手,才能毫无间隙地握紧,只有同样坚定强韧而又热爱生活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拥抱。夏明朗终于放肆地把手掌放上去,在陆臻背上擦出暗色的血痕。一瞬间,天地玄黄。下一秒,宇宙洪荒。而当我与你拥抱在一起,时间就可以停止。夏明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给陆臻拿了一套干净的作训服,陆臻有些不解,笑道:&ldo;我不用你帮我洗衣服。&rdo;夏明朗把作训服按到他手上,声音低沉柔软:&ldo;换上。&rdo;陆臻觉得自己被蛊惑,转过身去换衣服。虽然是冬天,可是作训服下面,也只不过是一件长袖的棉质t-恤。夏明朗看着陆臻修长的腿,很长,也很直,小腿的线条非常漂亮,脚踝精致。然而很奇怪的,曾经那些困扰着他的可怕欲念,此刻像云烟飞散,夏明朗发现,他其实也可以很平静地欣赏着陆臻的身体,就像是欣赏他的头脑,他的个性,他整个的人。那是一种更为安静的情怀,像水一样,悠然而绵长,无孔不入,夏明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假如那是一条不归路,他已经走了太远。陆臻把衣服换好站在夏明朗面前,他虽然要高一点,但是偏瘦,所以他们穿同一码的作训服,没有问题,可是然后呢。夏明朗弯腰把他的衣服捡起来,连同自己换下来的那套一起拎在手里,在前面带路。陆臻一脸懵懂,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夏明朗愿意,他都有一种不用开口就能让人服从的力量。冬夜里静悄悄的,夏明朗带着他穿过基地的后门,爬上山,拐过几个曲折的路口之后转到了一小片坡地上。陆臻发现已经有很多人等在了这里,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参加过这次行动的人。陈默从地上站起来,似乎有些意外,说道:&ldo;队长?&rdo;夏明朗指了指身后:&ldo;不小心把他也沾上了。&rdo;陈默于是点了点头:&ldo;那开始吧!&rdo;夏明朗把手上的两套衣服扔到人群中间,陆臻就着模糊的天光看清了,那些全是他们这次出去穿的作战服。方进砸了一瓶高梁泼上去,划亮火柴,浅蓝色的火苗温柔的铺延开,越烧越旺。没有一点声音,寂静的夜空下只有平静的呼吸,陆臻看到方进退回去趴到陈默背上,永远神采飞扬的脸上混杂着哀伤的疲惫,陈默安静地让他抱着,手背贴到方进脸颊上。陆臻往旁边移过半步,肩膀与夏明朗碰到一起,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温柔地相贴,干燥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