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嚎啕请罪,早知如此,说什?么也?得跟去?东院,不至于弄出这桩祸事来。
云莺反倒神色平静将她搀起,“不怪你,只怪咱们将他教?得太好。”
脑中却有种?紧缩的疼痛,仿佛一排针密密麻麻扎在囟门处,她不自禁地?露出抹苦笑:扪心自问,她难道就没有错吗?不是没看出李氏心怀叵测,可她天真地?以为那只是李氏跟福晋之间的过节,自己可以隔岸观火,然,老天爷却容不得一点私心,到底还是将她搅和了进去?。
云莺深吸口气?,这种?时候她不能乱,连挽星都跟慌脚鸡似的,若她再闹,当?真没个主心骨了。
寝殿里头太医正在有条不紊给病榻上的小?阿哥施治,云莺看着染血的白?布条,心中不由一阵酸楚,太医们见状亦捏了把汗,然云莺深知轻重缓急,这会子若以性?命相胁,恐怕反而忙中出错,因此只从容道:“诸位大人尽展所学即可,安人事听天命罢。”
难得遇见个不吵不闹的,太医们皆松口气?,难怪侧福晋最得宠爱,确有可取之处,听闻正院里头,连素来雍容的那拉福晋都大发雷霆,要砍了大夫的头呢——弘晖阿哥虽说没受伤,可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怎么着,整个人抽搐不止,手脚冰冷,心慌气?短,瞧着也?不大好。
云莺知道弘晖有从胎里带来的哮症,可此时也?顾不上旁人了,她只木木地?坐在藤椅上,不知魂之所至,挽星几番想请她用膳却又不敢,只得叫厨房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一张披风将她裹起、让她落入温暖的怀抱,云莺方才意识到四爷回来了,她恍惚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四爷却是心有灵犀,“抱歉,我来迟了。”
说着将一个锦盒交给她,里头是保命丸、至宝丹等?几种?十分贵重的丸药以及几支上好的千年山参。
原来他并非存心耽搁,而是先去?了趟御药房。
四爷安慰道:“放心,咱们弘曜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可如果,弘曜本?就是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人呢?云莺默默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她不敢赌万一,只能祈祷老天尚有一念之仁,既然赐予她这份珍贵礼物,就别轻易收回。
倘能顺利度过此劫,她甘愿折寿十年——要知她这副身子本?来能活八十六岁呢。
许是云莺祝祷起了作用,到晚间,弘曜情形果然好些,出血已经止住了,体温也?并未继续走低,而是渐有回升之像,只是两眼仍紧紧阖着。
刘太医显然有些心虚,“各人体质不同,不拘多久才能苏醒,也?许两三日,也?许五六日。”
他尚未说完的是,就算醒来,也?未见得恢复如初,那花盆正磕在玉枕穴上,万一变得像弘昐阿哥那样……他可就不敢保证了,谁情愿府里多出个傻子呢?
可对云莺来说,她只求保住弘曜性?命已是万幸,至于其他已别无所求。
一天之内屡经起落,云莺几乎喜极而泣,可随即理智回笼,想起四爷寸步不离守在弘曜床畔,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因劝他去?正院看看,听说大阿哥也?不太好呢。
四爷道:“不是受了点惊吓么?想必喝些安神汤就无碍了。”
云莺欲言又止,她虽然答应对福晋保守秘密,可都到这关?口了,难道还能藏着掖着?因道:“无论如何,您先过去?看看吧。”
四爷从她眼神里读懂她的暗示,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云莺就不过去?讨嫌了,区区哮症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她跟福晋本?就只几分面子情,谁都不会真心关?切彼此,何况,难免有几分怨言——归根究底,弘曜这回都是替他大哥挡了灾,否则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就该是弘晖了。
挽星这会儿方有胆呈上碗鲜虾云吞面来,“您喝点面汤暖暖胃吧。”
云莺正好觉得有些饿了,顺势接过,又嗔道:“刚才怎么不送?”
挽星巧舌如簧,“那会子还没熟呢。”
云团面要得多少工夫,一烫就起锅的玩意儿,但云莺也?听得出挽星言外之意:四爷到正院那边福晋肯定要备膳的,若推称已经用过,不是白?白?给她拉仇恨?
所以说古代女人难做,生死关?头都不忘勾心斗角呢。
云莺摇头,“她这会儿怕是顾不上我了。”
闹出这样大的事,李氏难道还能独善其身?福晋只怕生吃了她的心都有。
挽星道:“您也?怀疑是李格格所为?”
不是怀疑,是肯定,李氏这样注重吃穿享受的人,哪里会发现围墙快破败倒塌了还不上报修补,还故意把盆鲜花摆上去??倘说她安着好心,傻子都不肯相信。
只是云莺再想不到李氏会连亲骨肉都利用,她以为推到弘昐身上便可万事大吉了?殊不知四爷只是看在弘昐面子才对李氏意存怜惜,如今发现李氏连母爱都大打折扣,恐怕难以再忍耐。
挽星唏嘘不已,“李格格倒是一箭双雕。”
伤了三阿哥,又吓着了大阿哥,这下府里几兄弟可谓平起平坐了——因为自己落魄,就见不得别人好,天底下竟会有这种?人!
云莺不觉得李氏故意坑害弘曜,毕竟弘曜凑巧经过谁都想不到,可无论如何,弘曜总是因她而受难,这回,云莺说什?么都不会伸出援手。
李氏若还有几分理智,最好祈祷小?阿哥们都平安无事,否则,莫说扫地?出门,等?待她的怕只有死路一条。
弘曜到底底子康健,将息几日后,气?色已好转许多,伤口也?结上薄薄痂皮,云莺劫后余生,决定到地?藏庙里多进几炷香,再供奉一盏大海灯,好保佑我儿今生今世无灾无难。
相形之下,大阿哥就没这般好运了,一剂剂平喘解痉的丸药喂下去?,仍不见好,四爷无法,只得破例将院判大人请来。
然,杨院判把完脉后也?只摇头,“令公子命里如此,贝勒爷还请节哀罢。”
看福晋面色苍白?,苏媪终是耐不住了,怒声道:“你们这群庸医,区区哮症而已,怎么会治不好?”
杨院判诧道:“哮症?这分明是心症,且是胎里带来弱疾。”
长长叹了口气?,“若早些发现,幼时便下药施针,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可惜,为时已晚……”
福晋难以置信望着他,剧烈的愧悔涌上心头,猛然咳出口鲜血来。
悲喜
来去的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可大阿哥的呼吸还是渐次微弱下去,只剩下苟延残喘。
福晋既那日吐血之后,精神便?有些不?济,可她仍强撑着守在弘晖床畔,寸步不?离。
至于四爷则是彻底冷了心肠,事已至此,他已无力去追究福晋当初的隐瞒,只是沉重而悲怆地望着病榻上他的长子,那本来是个好孩子,也曾对他寄予厚望,但?,终究是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