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每年的花真是什么僧录司里的故人送的?”许明龄看着他,忽然笑。
“西铸兰,溪水菊,青木棠,”许明龄像念菜名,“我辛辛苦苦打听当年案子有什么人,一样样买来给你,知道你喜欢来僧录司,每年除夕放在这里。郑敬山,你骂我没本事,我看你才是最怂的那个人。”
“僧录司早就没人来,工部说这里明年就要拆。十几年前的案子,没人记得了。”许明龄忽然顿了顿,“除了你。”
“你不敢走出来,不敢见人,连除夕宫宴都不去,整天窝在你的行宫里装孙子。一掷千金买个美人戴过的扳指,就为了跟别人展示你是个正常男人?真是可笑得很,自怜得很,懦弱得很。”他说完,直起身。郑敬山的手在那时就微微松开,像是站不稳般,在原地晃了几瞬。
许明龄从地上拎起酒壶,转身走了,临出东厢房前,忽然停住脚,猛地把脖子上红线一扯,往后一丢,扔进了郑敬山怀里。
“自个儿收好,破玉扳指,小爷我也不愿意要。”
身后寂静无声。许明龄心里发紧一瞬,抿了唇,却终究往前走了几步,只见蒋呆子在门外咧着嘴听二人吵架。许明龄看见这张脸就来气。当年就是蒋呆子把郑敬山送进了袁记裁缝铺。要是杀人不犯法,这呆子迟早被他千刀万剐。
他在那时便又忍不住回身。
却见郑敬山早已蹲在了地上,靠着门框,坐在满地折断的花枝前。
他哭得喘不上气。
许明龄霎时无措,揉搓着脸,恨不得狠狠打自己的嘴。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又收不回来。他心里翻江倒海,也蹲下身,将手轻轻搭在郑敬山的肩膀,还没开口,听见那人闷闷地说——
“所以你总是跟我作对,和我打架,抢我的玉扳指,踢蒋培英,”郑敬山抬头,“都是为了我好?”
许明龄一愣,红了脸,片刻说:“也不全是。我也确实有看你不顺眼的地方。你看看你这个人,脑子很一根筋,嘴又很硬,脸皮还薄”
他几里哇啦还没说完,只见郑敬山已经揽住了他的肩膀。那是一个坚实的抱。许明龄龇牙:“王爷”
郑敬山打断他:“我晓得的,我晓得我该怎么做。”
“你要怎么做?”许明龄忽然好奇。
“我要学会如何医心,”郑敬山说,“不光是我的,也是那场案子里牵扯的人的心。受难者的心。”
许明龄沉默,抿了唇。他有点走神。因为郑敬山身上扑鼻而来的龙涎香充斥他四周。他忽然就想到很多很多年前。刘爹爹刚死。他和娘在家里祭拜。娘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我帮你一起。”许明龄忽然说。
话音刚落,他们忽然听见外头有小孩子吵闹。郑敬山奇怪地擦擦眼泪,出了门槛一瞧,有一家子人正朝这条窄街里走来。一对五十余岁的夫妻牵了个小女孩,像是他们的孙女。
“喏,就是这里,僧录司到了。”夫妻中的男人笑眯眯对小女孩说。
“哇——”小女孩崇拜地仰头。
“您是?”郑敬山好奇。
许明龄走出来,呀了一声,像看见老熟人似的,惊喜地挽住男人的胳膊:“孙叔!”
孙叔叔从前是京兆尹,后来升迁到六部去。登闻鼓一案中,正是他和妻子帮刘迎进宫。许明龄一直感激他,从小就和他们夫妻混得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