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姓李又如何?
一朝大火就能抹去。
街坊依旧在耳边叽叽喳喳,林斯致到底是从小磨出来的好脾气,换上耐心神色,一一听着。大伯母出来给众人端茶,得意地站在林斯致身旁,时不时插句嘴。祭祖结束后,奉给祖宗的馈食都会送给街上乞丐。林斯致看着仆妇端着憨沉的猪头,在雨中来回。
一整盘猪头肉转眼分食完。
林斯致忽然心里一动。从京城出发前,他刚买了根硕大的火腿,托一个信得过的老婆子寄到密林的草屋里去。宋昏如今烧伤还没恢复,行动不便。这番回岭南蹉跎一月,他怕宋昏饿着。
林斯致晓得自己为何见了猪头觉得阴森。
——白粉粉的肉,太像人被火燎后长出的新皮了。
他举着油纸伞,脸上一副端庄神情,满脑子却全是残忍景象。林斯致没往下深想,只是忽然好奇一件事。
昏是昀的反义。那宋又是何意。
关于为什么改姓宋,宋昏对林斯致总是一笔带过地讲——
“好听。”
3
开平二十二年,京城。
盂兰盆节,京中各高门纷纷祭祖。镇北侯府的仪式却一切从简。裴振安不爱铺张,只让家人对着祖先奉三柱香便可。
奉香的裴氏族人中,唯独不见长女裴训月。
裴松上完了香,趁大人不注意,从祭盘中拿了两块桂花糕和一枚梨子,藏进袖子里。
他悄悄出了宗祠,由小厮搀扶着走到后花园一间空置的书房。平日这里只放藏书,今日,却能透过菱花格的窗,隐约看见有个女孩子坐在里头。
“松哥儿,侯爷说了要关大小姐一日禁闭,不准她吃东西,也不准人去看她,咱们就别进去了罢。”小厮愁苦。
“大家都在祠里,没人注意。你先回去,若有人问,就说我去出恭了。”裴松说。
他身量比一般男孩子瘦,平日文弱,鲜少这样执着。小厮一时不忍拂逆,只好回身往祠堂去。裴松便四下望望,小心推开了书房的门。
彼时裴训月正坐在桌前抄家规,忽听门声响动,警惕回头,却见裴松朝她笑:“我给你带吃的来啦——”他做口型,悄悄走来,把糕和果子放在裴训月手边。“你从祭盘里拿的?还热乎呢。”裴训月惊喜,又看见弟弟穿得单薄,便蹙眉,“小厮没跟着你么?怎么不穿披风,万一受了冻。”
“这天气谈不上受冻,外头太阳烈着呢。”
裴训月囫囵吞着糕,一时答不了话。
“姐姐,抄完家规,你和爹爹去认个错吧。”裴松叹气。
“我不去,”裴训月摇摇头,“不让我吃饭,我就不吃。”
她话虽如此说,肚子已经饿得叫了几轮。裴振安罚她不为别的,只因她偷看家中秘籍,自己仿制兵器,舞刀弄炮把偶然路过的赵奶奶吓了个趔趄,摔得折了腿骨。
说到底是后花园的路太泥泞,关裴训月什么事?她本就厌恶赵奶奶,这回简直幸灾乐祸,却被大怒的裴振安罚禁闭,甚至参加不了今天的祭祖。
裴训月忽地想起什么,问:“哎,你进书房的时候,没看见门口有展刃吗?爹爹让他过来守门的。”
“没,甚至门也没锁,一推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