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众多目光中,有一道来自同在二楼看台的某年轻公子。身着华服,高大俊朗,恰是白天里和僧录司众人见过一面的钟家贵婿——蒋培英。
蒋培英和钟四小姐的长姐刚完婚,又参加完武试,如今是朝廷里的红人。他走到哪,哪就有人阿谀拍马。他场面话说到厌倦,索性借口如厕躲出来,去三仙居后院的一处茅房寻个清净。
没承想,那儿站了个熟人。
“小夏子。”蒋培英试探。
严冬生刚洗完手,在空中甩了甩,看了蒋培英一眼,刚要抬脚,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攥住胳膊:“不认得我?”蒋培英哼道。
“公子认错人了,在下是僧录司监工严冬生,不是什么小夏子。”严冬生斯斯文文。
“放屁,”蒋培英笑,“跟我装王八。我在潘家班厮混几个月,你变成灰,老子也认得你。”他说着,手顺着严冬生的袖子,往下摸了三寸,“哎呦,让我试一试就知道你是不是小夏子。”那手竟直往严冬生的胯下捏了一把。
严冬生登时变了脸色,却不动怒,只将蒋培英的手死死按住:“公子,休得无礼。”
明明看起来是个儒生,力气却如此遒劲。四下里无人。蓦地,蒋培英松了手。
“对不住,严监工,”他笑,“我酒吃得太多,认错了人。向你赔个不是!不过,我带来的小厮不知到哪儿去混了。可否到你家里讨口热茶喝?好叫我醒醒酒。”蒋培英盯着严东生细白如瓷的脖颈和那柔软殷红的嘴唇,笑得半真半假。
“也行。”严冬生颔首,又道,“公子莫再耍酒疯便是。”
蒋培英应下,二人于是一同往严东生的租屋走去。据他说,因为僧录司地方小,所以他在附近租了间本地老婆婆的闲置屋子。已过子时,街上空无人烟。三仙居似乎已在散客。蒋严二人走了片刻,终于停在一栋安静庭院前。“我就住这,公子请吧。”严冬生道。
蒋培英走在严冬生前,先一步进去。“好精致的所在。”他叹,又问,“不知严监工你的房间是?”“朝东走到底。”蒋培英于是向左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屋,恍若雪洞,朴素得很。“热茶在哪儿?”他背对着严冬生,笑问。
烛影憧憧中,他身后的严冬生隐没在角落里,轻轻解开了身上的腰带。那是一段很长的绣锦,勒人最是方便。可蒋培英至少身长八尺,勒死不易。最关键的是,勒死后,尸体如何处理?严冬生将腰带拿在手里,还没动作,二人忽听得一阵窗外哗啦啦的阴森之声,像鸟儿飞过。
蒋培英回头,看见严冬生举起他的腰带,顿时笑了:“你做什么?”
他舔舔唇,看着严冬生卸了腰带而薄细一握的腰身。
姓蒋的靠过去,像一尾粘腻的腥鱼:“我就知道,前面你给我装。”
“想玩小时候的老一套?嗐,猴儿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带。”
严冬生不语,眼尾却轻轻抽搐了一下。忽然,吱呀一声,这间小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年迈的老婆婆穿着斗篷,哑着嗓子问好:“严监工,你有客?”
“我刚去开笼放鸟了,没惊扰到你们吧。”老人抱歉。
严冬生摇摇头,将腰带攥紧在手中。他垂了眸,看见老婆婆的斗篷尾端,分明沾了热闹街道才有的鞭炮碎末。
奇怪这老妇人把房子租给他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亲人俱亡,闭门不出的么?
就在那时,灯忽然灭了。
樱桃书生
(四)美男
除夕,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