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因,都是国丧。翰林院最有名的才子朱学士甚至因此谢罪自尽。
裴训月从侯府重重守卫里一拳一脚闯出去,说要去皇宫天坛,长跪上书,求一个真相。
镇北侯裴振安一百长鞭,把她打得奄奄一息,才阻在府里。
“死了就是死了,从此,天下都当没有李继昀这个人!”那是阿爹头一次对她发下滔天大火。
一百长鞭当然舍不得打实,府中各人都来劝,弟弟裴松还替她挡了几鞭子,裴训月那浑身的伤依旧见了骨。红姑和娘轮流帮她换药换纱布,治了两三个月才好全。
从此,李继昀三个字成了侯府上下无人敢提的禁词。
裴训月盯着地上的苍砖出了神,耳边一片空寂。蓦地,听见嚓嚓扫雪之声。
三年乍过,像一场大梦。
“忘不忘的,也都过去那么久。”她垂了眼,“我只是对宋昏生疑罢了。”
红姑叹口气。“我知道,是我刚才扯远了,”她摸摸裴训月梳好的冠发,“阿月,我只是怕你又入歧途。”
裴训月垂头,不答。红姑叹口气,收手,独自进了房:“转眼都要傍晚了,过一会我们就去堂屋吧。只怕朱夫人又要叫人请去吃晚膳。”她转移话题,边说边取出鸦青软布,擦拭着自己的小刀。
裴训月依旧站在原地。红姑的话犹在耳边,可她性子单纯,从小一心练武,唯主命是尊。而办理朱府的案子,是裴训月深居侯府长这么大,头一回独自行止,没承想却遇上了宋昏。
太肖故人的一双眼。
他们都叫她忘了他,难道就真的该忘么?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喉间滞阻,心里悱恻。忽然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匆匆行来。回头望,才发现是林斯致。大冬天,他白净的面上却有汗珠。
“怎么了,斯致兄?”裴训月压下无谓的哽咽,将声音变粗平了些。
“我发现一个人有大问题。”林斯致喘气,只见他捧着厚厚的鞫辞簿一页页翻,“大人你看,”林斯致说着,指出用朱笔勾画出的两处。翠珠死前和死后,林斯致分别问讯了两遍,此人的口供却有一处差异。
裴训月盯着两行字,忽然极轻地“呀”了一声。
只因那差异确实细微,若非懂行之人,乍一看绝对瞧不出毛病。然而发现其中玄机,不由得叫人胆颤心惊。
——原来凶器竟是此物。
林斯致捧着鞫辞簿。铁证如山,只等裴训月决断。若要直接捉人,那便只能用刑部鞫谳二司老一套严刑拷问之法。毕竟僧录司的讯吏皆从刑部借调。林斯致虽然太常寺文官出身,也深闻大梁刑名严苛。恐怕一不小心,有屈打成招之嫌。
“再等等,今晚会水落石出。”裴训月合了鞫辞簿,道,“斯致兄,劳烦你去拿着我的令牌,请金吾卫马统领多派几个人今夜在附近巡逻,一旦有变,立刻出动。”
“是。”林斯致赴命。
“红姑,你随我去铜镜前,我帮你再多画一层妆。”裴训月又道,她忽然有些心摇,许是知道风雨皆来,大厦将倾。夜色沉沉如海,屋里一支弱烛,盯久了,摇曳的火光叫人眼前发晕。
“今夜要一切顺利。”裴训月拾起了粉盒,默念。
是夜,朱府堂屋。
李明香照旧摆了一桌精致菜馔,请裴训月坐客位。朱知府罕见地倒了杯酒,似有心事。
裴训月慢悠悠吃着,身旁却不见那素日常伴的婢女红姑。“她风寒了,在房中歇息。”裴训月这般向众人解释。李明香今晚话格外多,频频给裴训月夹菜。朱府众人依旧陪侍一旁,周举人突兀坐在朱知府一众姬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