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本以为僧录司,会保护她的。
裴训月忽然吸吸鼻子,负着手,往众人之前走了几步。忽听得林斯致问:“大人,你怎知那宴席是朱修的生日宴?”
“去三仙居吃烧鸡之前,我顺道去了一趟林管家看痔漏的医馆,从大夫嘴里得知,林管家第二天清晨就匆匆赶回朱府,是因为‘府里小少爷要生贺’,”裴训月声音闷闷,“至于我为什么会怀疑,因为我知道痔漏是顶折磨人的病。”她说着,带了嘲谑,“能让一个得痔漏的人大早上就赶回府里,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啦。”
红姑听着裴训月的语气,忽然觉得不妙:“你要去哪?”
“就在这儿坐会。”裴训月走了几步,直接找了个临湖的小石凳,背对众人坐,面向湖水。
众人都不语,默默望了她的背影一会。
“我先回去再仔细看看朱府各人的鞫辞簿口供,查查有没有线索。”林斯致说完,匆匆离开。
“我去给她拿件厚披风。”红姑道。她走了几步,又转身,对着宋昏说:“你在此地,照顾大人。”
“知道。”宋昏点点头。
府里巡逻的金吾卫正在交班。如今,这爿天地,竟只剩他们二人,同那漫天遍地的雪。宋昏往前走了几步,直走到裴训月的身后。他轻功好,脚步也轻,一般人都听不见,想必她也没有听见,因此只是静静地坐着。
从背后望去,她很瘦。穿了厚厚的冬衣也瘦。
她的头发如同乌云,耳垂很小,很薄,在大雪天里冻得通红。
为什么不穿披风?宋昏拧眉,把自己穿的鼠皮风领取下来,刚想披在她身上,却发现那瘦薄的肩头,微微颤抖。
她在哭?
宋昏伸出去的手,停在原地。
离她的肩头只有一寸的距离。
雪簌簌地落。落了他满手。很冷,他却舍不得收回。再往下一点,他就按住她的肩膀了。既然没有男女之别,那拍拍肩膀也没什么关系。他自嘲地笑笑,便想用手轻轻抚掉那肩膀上的雪花。
他的手也在抖。
手触到肩头的那一瞬,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披风来了。”
宋昏连忙收手,回头,看见红姑风风火火取来披风,打算披在裴训月的身上。那厚重的披风一搭,裴训月却没什么动静。红姑向前一探,才发现裴训月双眼闭着,一脸憨相。
“睡着了?”她诧异,“真的是,哪都能睡。”
“搭把手,我把她背回屋子。”红姑说。
“我来吧,裴大人一个男子,你哪里背得动。”宋昏笑。红姑不语,也不争辩,任由宋昏把裴训月背起来,送进卧房。
宋昏一路行来,生怕摔倒。“裴大人贵体,草民我可得小心呦。”他嘴上戏谑,脚步却走得很稳。裴训月趴在他的背上,睡相安恬。进了卧房把她放在榻上的那一瞬,他却就着雪色和月光看清了她眼角的水渍,一路淌下来,直流到鬓角去。
“雪下得大,大人脸上都是水。”宋昏道,趁红姑不注意,用指腹,轻轻擦掉了那滴泪。
将裴训月安顿好后,宋昏对红姑做个手势,示意她到屋外来讲话。
说起来,两个人也算不打不相识。白天三仙居里一场架倒打出信任来。红姑虽然摸不清宋昏来头,但相信他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武功练到那种地步,基本都是这样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