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在回忆,又像是梦呓,凌施施轻声说道,“前阵子,你还没点火的时候,有一天,我和龙非一道上街,他给我买了很多吃的,却全是些甜食。他说,那里最多的就是甜食。”
苏想没有答话。
“我还记得,有个卖糖葫芦的大娘似乎挺喜欢我的,她给我挑了一根山楂最大、糖浆最多的。还没有收我钱。”
“说这些干什么?”苏想淡淡说道。
“我只是在想,这世上或许有很多让人不甚欢喜的事情,但是,总有那么一点让你觉得欢乐的、让你觉得还有人重视你的事吧?苏想,为何你就看不到呢?就算苏家上下都视你为草芥,这世上也会有人对你好吧?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那个让你觉得痛苦的苏家,真的没有一点让你觉得快乐的存在吗?”凌施施迅速坐起来,骑在苏想身上,伸出手掐住了苏想的脖子。
苏想就那样望着她,温柔而沉静。
凌施施的手开始用力,苏想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但他却丝毫不挣扎,只是为蹙着眉望着她。瓦吉刚想扑上来却被苏想伸手制止,他只得在一旁发出威胁的叫声。
凌施施望着苏想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几年前所见的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但似乎又完全不同。
看着看着,她的手松懈下来,渐渐地,竟是没有了气力。
苏想重重的喘了几口气。调笑道,“我该感谢你不杀之恩吗?”
“你若是想活命,瓦吉就能解决掉我。”凌施施轻描淡写道,她从苏想身上翻下来,摆弄着辫子,“我就算杀了你,也会被瓦吉咬死吧?”
“施施真聪明。”
听起来似乎苏想在夸赞她,但凌施施明白,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你这一次也很幸运,我没有杀你。
小时候的那些情谊,一点一点,被岁月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那个家里有一个老伯。”苏想忽然开了口,“他是个老花匠,有趣,我怎么总与花匠搭上关系……干脆日后也做一个花匠算了。”他顿了很久,又开了口,“原来,那个讨厌的家里还是有人对我好的。希望他可以躲过这一劫。”
从苏想嘴里会听见这样的话,凌施施不禁笑了,还会想着别人,就说明还有心,还有心,就还有变回一个好人的机会,赎罪的机会,改变一切的机会。
是吧,龙非?
天色变得昏黑,几丝亮光从云层中漏出来。
夜晚来了。
这一夜,凌施施没有做恶梦,次日起身,她走进了苏想的帐篷。“给我一匹马。”
“你要走?”苏想看着手中的书,一直没有抬头。
“要走。”凌施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不会求你,但即便你不给我任何东西我也会离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龙非。”
“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就算他被烧成一块碳我也要把他挖出来。”凌施施一字一句地说。她这些天做了太多龙非已不在这世上的噩梦,心痛了太多太多的次,痛过后,至少要得到关于他的信息。
苏想头微抬,“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怕死。”
听见这番话时苏想微微一怔,片刻后笑了,有几分高傲,“既然如此就不挽留施施姑娘了。”走出帐门,他想那个蛮族首领说了几句话,首领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而后招呼来手下,很快,两个人各牵着一匹装载着货物的马匹走了过来。苏想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凌施施,和首领说了几句大约是离别的话就带着凌施施走了。
离开帐篷时,凌施施看见了洛亚,凌施施的走让她有几分难受,望着洛亚,凌施施的鼻子也不禁一酸,丢开马缰绳,她快步跑过去抱住洛亚,抱了一会,轻轻放开,算是做了一个分别。
走出帐篷群,凌施施看着苏想有些不满,“你怎么又跟了上来?”
“首先,我这是为了救你,你若不跟着我走,迟早死在这片草地里。其次,”他斜睨了凌施施一眼,嘴角挂着近似于残忍的微笑,“我想去看看那些人的尸体,没看见他们的尸体,还真不能完全顺心。最后,我还想四处游历一番。”
凌施施沉静地看了苏想一眼,“你会被抓的。”
“施施是在担心我吗?”
“你好歹算是我以前的朋友。而且,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人。虽说,一定有不计其数的人想要你的性命,怕你还未变成一个好人就被前来复仇的人除掉了。”跨上马,凌施施轻轻抖了抖缰绳,马儿踏起脚步蹬蹬的走了。苏想却站在原地很久都一动不动,待凌施施的身影都快消失了他才回过神来,跨马赶了上去。
瓦吉紧跟在后面。
很久以后,每每念及那一日离开草原的情形,凌施施总觉得有几分好笑,两人两马,后面紧跟着一匹黑狼,怎么看都是一只野狼在捕杀猎物啊?!亏她当时还跑得万分镇定,那情形,若是被外人看见怕是会被吓破胆吧?
☆、记别
这一走就是十天。
十天中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难得的几次开口也是关于下一段路应该怎样走之类的。今日,凌施施远远地望见了掌管着胤朝同蛮族贸易的陌柯城。自龙傲阳一统中土开始,就设立了陌柯城专与蛮族做生意,蛮族可以在这里通过贸易换得精美的丝绸、清香的茶叶、美丽的首饰、鲜红的胭脂。中土人也可以在此换得牛羊马匹,这样一来就能使得风俗习惯各不相同的两国互通有无,减免了战争的发生。苏想同他那位蛮族朋友也是在这里遇见的。
将瓦吉藏在城外,苏想领着凌施施走进了这个边境小城。
在城中两人打探到了一些消息:火烧城的事让龙傲阳龙颜大怒,张了皇榜,五千两白银全国通缉苏想。幸好在进入中土前苏想将自己易容成大胡子中年人,否则怕是早被想得到赏金的人收拾掉了。原本两人约定好先去皇城,但苏想临时打算去母亲的故乡看看,于是,带着凌施施在城中走了一转熟悉完地形,苏想就打算告辞离开。
凌施施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苏想明明是通缉犯,她却希望他不要被抓走,对方明明背负着上百条人命,她却依旧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从这里一直朝南走,就可以到皇城,到了皇城从西直门出朝西方走,骑马最多一个月就能到那里了。”临走前,苏想打理着马鞍上的东西,叮嘱道。
看着他,凌施施心中徒生一抹背上:此地一别,再见又是何年?
“此地一别,怕是终身无法再见了吧。”就像听见她心中所想一般,苏想淡淡地说道,此时他已整理好行装跨上马,骑马走了几步,苏想又折返回来,“施施,你知道被火烧掉的那座小县城叫什么名字吗?”
凌施施瞪了他一眼,心里很没底。说实话,在那儿呆了那么久,她还真不知道那座城的名字……想来有些丢人。
“前些日子施施说我无法发现周围人的好,现在看来,施施也是如此啊,那么久,连城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