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着异常固执的臭脾气,差别就在别人家的孩子不过是想保护心爱的小熊和毛毯;稀罕黑发的女孩却是偷偷在怜爱床底下的小怪物。
“狼是永远不知感恩和满足的野兽。”安柏毫无动摇:“莳萝,我说过多少遍同样的故事了?他们永远无法被驯服。你也许可以暂时满足他,但也只是在这一刻,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但当你无法让他满足,没有人能救得了你,那是无可救药的诅咒”
女孩脱口而出:“我可以的,我会变得和妳一样强大,就像妳拯救那些人狼一样。”
紧绷的弓弦微微一松,安柏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露出些许讶异,最后她叹一口气:“是我让妳等太久了,妳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混乱的记忆和情绪顺着泪水渀涌而出。莳萝努力控制着呼吸,她擦了擦脸,摇摇头:“不,和妳们比起来,我什么事都没有。妳们一直在收容那些狼人的受害者,让他们能撑过满月之夜的变身对吧?”
安柏愣了下,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金发女巫光芒四射,宛如破晓的曦光,银白的森林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
“这是所有女士们的秘密,谁都不想吓坏孩子们。”
“才不会!我们只会想听更多精彩的故事。”
莳萝讲到这里就不好意思,之前她们和克丽缇娜还一直以为女士们是在满月夜偷偷享受传说中的神宴,羡慕得很,好几次想偷偷跟上去看,怪不得那时柏莎发现后差点没把她们给宰了。
安柏却摇摇头:“这次满月之夜比以前都更加凶险,弗莱格桑女士代替我主持夜晚,而我一直追查西里斯的叛徒。”
西里斯……银狼王!莳萝下意识看向地上的死尸——那只银白毛发的人狼。
“我们所救助的人类不一定全部都是受害者。”安柏伸脚踹了一下地上的死尸,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眉眼间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有些狼缚者、少数人狼是自愿被转化;他们崇拜狼人的力量,甘愿沦为魔狼的走狗,出卖人类和猎杀女巫。虚荣的银狼王西里斯在峻丽河拥有人类贵族的身分,他也拥有最多的人狼信徒。我们所接纳的狼缚者总会混进几只这样的败类。”
“狼人的信徒,活该下十八层地狱。”莳萝咬牙切齿,想起之前大女巫的诅咒简直大快人心。
安柏静静看着她笑,女孩眨眨眼睛,面容无辜,突然听到身下某只小野狼正被摸得舒爽的哼气声。呃……如果狼人的信徒要下十八层地狱,自己这个狼人饲主可能要在斩仙台来回高空弹跳了。
在自家这个稀奇古怪的孩子面前,月神的祭司总能放松下来,她坦承不少隐密:“我一直知道有这些该死的东西存在,但人狼一向难以分辨,那些叛徒就像恶心人的跳蚤一样,而柏莎一向没有很好的耐心。她始终坚持要让那些人狼解脱,但大部分的月女巫都反对,这样做我们和圣堂那些纵火疯子没有差别。”
莳萝深有同感,她的手臂还因为勒痕而隐隐作痛。
“其实只要服用乌头藤的毒汁麻痹身体,人狼可以温驯地度过满月之夜,一月一次,他们几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所以我们就让人狼远离月光住在森林地下,在那里有幽暗的冥月代替日月守护魔物的受害者。他们也是月神的凡人信徒,用耕作和劳务供养着米勒谷,特别是其中一些贵族的血亲,米勒谷因此可以独立于所有人类的领地,不受任何打扰……”
女孩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说:“但乌头汁是剧毒……”。
安柏痛苦地承认:“是,这是无法避免的副作用,长期服用会耗损他们的寿命,所以当毒素染黑指甲,我就会停下乌头汁,派人守护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度过最后的日子。我本来都计划好了,等满月之夜后,就要安排亚莉娜和葛妮丝见面,如若不是乌头汁毒素蔓延太快,她宁愿女儿是孤女,也好过母亲是一只人狼。”
莳萝睁大眼睛,一时间没办法消化这个讯息。
“银狼的走狗毁了一切!”安柏用力踩在死尸的脑袋上,彷佛恨不得再杀对方一次:“他破坏了地牢,洒下新鲜的血肉,那些停用乌头汁的狼缚者全部都失控了。他们会依循着记忆和执念,寻找最亲近的血肉——他们的挚爱和亲友,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月女巫深恶痛绝地承认:“我不得不亲自去猎杀他们,赶在血亲相残前,还必须瞒过柏莎的耳目。她会把握机会去解脱所有人狼。我绝不能让她亲手杀死葛妮丝的母亲,这对所有人都太残忍了。弗莱格桑大人知晓我的难处,一直在替我善后。”
莳萝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葛妮丝说过的话,如若葛妮丝那时真的去找人狼,斗得你死我活,如若那人狼正好是那位亚莉娜……
冰冷的愤怒让她浑身发抖,莳萝现在很想上去补尸体几脚。
“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人?他还想杀我对吧?他破坏了我们的房子,一直在追捕我……”
女孩咬牙切齿,不忘在告上几个状,最好让安柏多下几个诅咒。
却听安柏不屑一笑:“邪恶?我想这个懦夫大概是吓坏了,这么多年的潜伏功亏一篑,不择手段制作混乱,拼命想逃跑。”
面对莳萝不解的目光,安柏第一次正眼看向幼狼:“说来也要感谢你的‘小狗狗’。那个叛徒是漏网之鱼,一直潜藏在其他人狼之中,试着从森林探查米勒谷。当他看到一只早就灭绝的黑狼,大概被吓得手足无措,完全忘记掩饰行踪,拚了命想逃出森林。”
她轻声细语,彷佛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愚蠢的东西,他以为放走那些失控的人狼,自己就能趁乱逃跑,却忘了满月也会影响他,让他发疯。他作为正常人拼命回避我,当他变身人狼就开始发疯寻找我。”
莳萝终于恍然大悟,这些天的担心受怕原来就来自一个有智商但不多的小喽啰。
安柏叹一口气:“我现在有点后悔杀光所有黑狼了,应该留几只给西里斯伤脑筋。黑狼最为邪恶嗜杀,包括自己的同类,所以只要有一只黑狼在的地方,就决不会有银狼和红狼。”
“也许我们可以……”莳萝彷佛看到希望的光。
“不可以。”安柏回应是重新举起弓:“莳萝,现在就让他死去,对妳和他都更好。”
“那对妳呢?”莳萝摸着脖子的银坠,里面深锁着一位忧伤的贵族少女,再抬头,那少女已经长大成人。她早就自由了,但曾经的哀愁如灰雾般再度蒙上那双美丽的绿眸,让它变得光芒黯淡,令人心痛。
“他的父母下不了手,所以就把他丢给妳,但妳也一样,妳根本不想伤害他。”
安柏自我厌恶道:“所以我为此后悔,现在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过。”
莳罗固执地摇摇头:“不,不应该是由妳!哪有什么事都叫妳来,什么罪都是妳的责任?应该是给了他名字的人,无论脏脏包还是那什么穆夏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