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卖梨的郓哥是阳谷县街上的大红人。行人就算是驻足小站片刻,也会相互间提及郓哥的大义。用不了多久,她就寻到了郓哥。
而苏苏这个“山林野猴”也因同西门大官人的关系也在阳谷县颇有几分人气,看见她出了门,又听闻她打听郓哥的消息,好事者就像蚂蚁奔向糖浆般跟着苏苏,没多久就聚集了一大群,乍眼一看,倒有几分黑帮打群架的气氛。
苏苏自然知晓身后那些人的目的,她本打算将他们赶走,但转念一想,单凭她呼号几句不可能将这些人撵走,反倒是徒增笑料。想到这一点,她有些打退堂鼓,可路已经走了一半,半途而废不是她的习惯。
那就只有迎难而上了。
苏苏很快来到郓哥喝茶的地方。
几日不见,那个一身破烂衣裳的郓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身上是一件新做的单衣,脚上是一双针线密集的布鞋,此刻,他正嚼着王婆茶肆的牛肉,喝着新泡的碧螺春。
他自然不敢说西门庆给他钱的事。
他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说武大的事——估计是武松有言在先。
所以,郓哥洋洋洒洒说着自己这些年在阳谷县卖梨的见闻。可阳谷县就这么大的地方,郓哥知道的事,与他同坐一张圆桌的那些流里流气的男人也自然也知晓。他们会附会郓哥这个半大小子,估计是因为那不断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牛肉。
看见苏苏,说得兴起的郓哥噗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吐出,摸一把嘴巴,他哈哈大笑,“山林野猴来了!”
四周的人全都哄笑起来。
苏苏长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迈着步,她缓缓走了过去。
“哎哟,这只山林野猴的脚还真大!”郓哥又吼了一声,这时,不仅周围的男人吗,连那些故作矜持的妇人们都捂着嘴哄笑起来。
苏苏眼角一扫,果真,周围的女子基本都有一双畸形的脚,站在路旁摇摇晃晃,很是弱不禁风。
有这样一双脚,遇见野狗都逃不掉吧!
苏苏想。
哄笑声依旧继续,苏苏神色不变,仰着头走了过去,正打算在郓哥附近坐下,一个男人一把推开她,那男人理了理自己发黑的衣襟,扭了扭头,得意至极地在位置上坐好。苏苏不想争吵,她打算换一个位置,却又被另一个男人占了位置。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全是来看热闹的。嗑瓜子的,奶孩子的,淘米的,洗菜的,应有尽有。这些人嬉笑着,全是来看苏苏出丑的。
前几日,他们看见苏苏还毕恭毕敬,而今却都换上这么一副嘴脸,其原因当然是他们认定郓哥的一席话定能使西门庆栽一个大跟头,西门庆一旦消失,苏苏也不值得他们多费一丝一毫的心。
他们很愿意看苏苏丢脸。
就在这时,穿红戴绿,涂脂抹粉,明明都已过了半老徐娘的年纪的王婆却打扮得像二八年华的少女款款而出,她一身崭新的缎衣,手中端着新出锅的牛肉,满身的香粉味混杂着牛羊肉的腥臊,搅合成一股古怪的闷臭。看见苏苏,王婆嘴一撇,眼睛一翻,啐了一口,就一面嘲笑着苏苏一面招呼看来财大气粗的郓哥。
别人那样苏苏倒还觉得能想得过去,王婆这般,却实在是有些可笑,这个女人似乎已经遗忘她同西门庆本就是在同一条船上,西门庆翻了船,难道王婆还能从武松手中逃走?
王婆怎么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明了。
要不然,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从郓哥手中多赚点钱。
王婆充其量只是个自认为聪明的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