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早已行将就木，他的修为远不如心月，甚至或许还不如一些法华的普通弟子，他的丹田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毁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并未昏花，反倒清澈明净。寺门口，几名弟子持杖而立，十分警觉的模样。&ldo;首座。&rdo;这些弟子皆对这老僧极为尊敬。老僧朝不远处那棵最大的梨花树下看去，那里站着一个他此生看到的最好看的男子，这人身披紫色宽袍，眉目如画，长发如缎，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发上，美得离尘绝世。佛家有云，红粉骷髅皆是虚妄，常人往往为皮相所欺，是以这老僧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这男子受上天恩宠的容貌，而是他满身的血光煞气，和掩盖在这幅皮囊之下黑沉沉的内心。这样一个人，恐怕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老僧即刻皱起了眉。那人却缓缓走来，步履优雅，姿态雍容，&ldo;你让他出来。&rdo;&ldo;阿弥陀佛。&rdo;老僧的白眉微微一动，&ldo;施主请回吧。&rdo;这来人，自是凰翧。&ldo;让我再见他一面，只说几句话。&rdo;他的骄傲不容许他用哀求的口吻。老僧摇摇头道：&ldo;心月皈依之心已定，只怕不日便可成佛，施主还是请回吧。&rdo;凰翧听到这话却是不知为何心头彷彿裂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浑身僵硬，似是稍稍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自压下因这疼痛而涨起的杀意，淡淡道：&ldo;只说几句话！&rdo;老僧仍是坚定地拦在他面前，摇了摇头。凰翧垂眸，&ldo;我知道我待他不好，让他‐‐再也不会如从前般……&rdo;再如从前般对他好了。这世上，从未有一人待他如此好，好到他因害怕而怀疑，因退避而伤害。哪怕是他最为尊敬的父亲，对于他的关爱也是有限，这天地间唯有心月一人，掏心掏肺待他，哦不，是曾掏心掏肺待他。好到不管他对那个人做什么，他都可以包容可以原谅。他对他太好，比世上任何一人都好。可自己待他却太坏，坏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恐怕这人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ldo;心月已看破这执念虚妄，他已放下，施主何必耿耿于怀？&rdo;&ldo;不！&rdo;凰翧抬头看向这老僧，一双顾盼生辉的眼锐利如刀，&ldo;你佛家有言，佛度世人，是也不是？&rdo;老僧皱眉，沉默不语。凰翧面无表情，缓缓道：&ldo;他既要成佛了，那让他来度我吧，否则，我便杀尽这天下人！&rdo;他的长发向后飘去，一时明明秀美的面容凛冽嶙峋，&ldo;我这般的恶人，若他不来度我，我便让这世间血流成河，再无宁日！&rdo;老僧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一时四面静寂！凰翧却笑了起来，大笑，笑得如那春花绽放，笑得眼如秋波，笑得都要落下泪来。只要让他回到自己身边，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不管是什么。心月，回来我的身边，可好？法华寺隐世多年，却并不表示它软弱可欺。唯有它万年来坚若磐石，那些个高门大派如雨打风吹去，你强我弱崛起衰败，唯有法华多次风雨都不曾将它损毁半分。不管他如何威胁，他到底还是不肯再见他。凰翧闯寺。孤身一人，如若疯魔。他要见他，死也要见！鲜血浸透了宽大的衣袍，金色的佛光里，凰翧只是固执道：&ldo;心月！出来见我！心月！&rdo;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都是痛彻心扉。法华寺众僧并未手下容情，眼前这妖修身上血光如此之重，竟敢跑到法华寺来闹事，简直不可想象。须知对这些罪孽深重的妖修来说，佛修远比其他修士要可怕的多，这根本就是天生相克。凰翧停下脚步。他只往里走了三十七步，每一步付出的代价都极大，这个时候，痛得他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已经太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原来竟是这么痛的吗？一时心里竟然就有些委屈。&ldo;心月！&rdo;他叫着。院门&ldo;吱呀&rdo;一声打开，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他郑重行了一礼道：&ldo;施主，你回去吧，师叔祖说了，他已放下，也请施主早日放下，施主身边皆是美景，实则不必执着于此。&rdo;结果，哪怕他要死了，他也不肯再见他一面。凰翧大声笑着，笑得唇角的血迹一滴滴落下来，在他的袍角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