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玄铮的手里只剩下兔子脑袋了,啃了两口,忽然抬起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在叫我吗?
小八???
宇文玄苍瞟了他一眼,示意他的领悟力绝对可堪一表。
“你打外面回来,有没有听到洛城的消息?”
宇文玄铮不知他为何问起此事,况对这个称呼非常不满,脖子一梗,毫不配合的说道“没有。”
“听说城陷那日叛贼常项意图打马冲出重围,却被镇军大将军射中了腿,好在有副将护卫,而后却是失踪了……”
余光瞥见那乱之人的动作似是一滞,然而仍将兔腿送入口中。
“提那等卑鄙小人做什么?”
宇文玄铮一想就有气,恨不能抓住那常项架到火上烤。若不是他诡计设伏,六哥也不至于伤成这个样子,又险些丧命,现在还要看宇文玄苍的脸色,领他的恩情。
宇文玄铮却忘了,在战场上,本就是兵不厌诈,各显其能,他那六哥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常项的各个军事要塞,成功瓦解了对方的守备?
“我只是想,若是他在此,正好可分他一条兔腿,让他跑得更快些……”
宇文玄铮一怔,嚷道“就这兔腿最好吃,你若不喜欢干脆给我好了,免得便宜别人!”、
说着,瞟了眼那个占有了一条兔腿的人。
只宇文玄逸笑出了声,却是轻轻的,恍若亭檐落雪。
火光微摇,时而爆出一声轻响,却更显静寂。
宇文玄逸躺在火堆旁,虽无暖物加身,却并无寒冷之意。他的脸色已趋柔和,唇也现出淡淡的粉红,蛊惑渐深。
他仿佛睡得很安静,浓密的长睫在眼下铺开两片小小的扇形,在火红中静静的摇曳着。
宇文玄苍靠在篾席上,一腿平伸一腿屈膝竖起,一手悠闲的搭在膝头上。头微仰,眼轻阖,容颜端寂,似已睡熟,只影子斜斜的映在对面的篾席上,在那蓬头垢面者的身旁静默着。
那人似也睡了,却依然是一副十分警醒的姿态。
他没法不警醒,因为宇文玄铮是亭中唯一目光炯炯之人,且那炯炯的光束单单对着他,似要将他烤出两个洞来。于是他那恍若熟睡的状态便极是难得,却也正暴露出内心的警惕不安,因为若是常人,面对如此目不转睛的注视,定难免忐忑,而他竟然纹丝不动的坚持了整整一夜。
在外面的天空透出一层蒙蒙的亮时,亭内终于有了别样的动静。
除了宇文玄逸,所有人都“醒”了。
被宇文玄铮监视一夜的人视若无睹的起身,抖了抖衣衫。
那应是经了无数个日夜形成的习惯动作,自然得仿佛身上所穿的不是褴褛之物,而是一袭华贵的袍服,且仅是简单的一抖,便透出一股威严的煞气。
宇文玄铮拧起了眉心……这个人,果真不寻常!
那人整理好衣物,对着宇文玄苍拱手一礼“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宇文玄苍不一言,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步出亭外。
宇文玄铮的目光定在那一瘸一拐的腿上,忽然起身就要冲出亭子。
“穷寇莫追!”、
躺在地上的宇文玄逸陡然睁开了眼。
“那是常项!”、宇文玄铮一边着急,一边看着那两个淡定自若的人。思及昨天种种,顿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认出他了!”、
那二人相视一眼,忽不约而同的朗声大笑。
在那一刻,或者在更早的认出那人便是常项的一刻,二人已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句……飞鸟尽,良弓藏。在这世上,只有敌人的存在才是将军建功立业的动力以及生存的最有力的保障。
宇文玄逸身子虚弱,很快咳起来。宇文玄苍立即扶他坐起,徐徐输入真气。
“内伤已略有平复,待出得雪原,寻人调治,应是不会落下病根。”
宇文玄逸不语,只唇角微翘。
亭外|阴沉一抖,忽的泻下万顷天光。
下了两个多月的雪,就这般慢悠悠的停了。
天光自篾席的各个破裂的口子射入,不分方向的映在那两人身上,笼着薄薄的烟气,如梦如幻。
看着那二人,宇文玄铮忽然有些恍惚。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一直是对立的,即便偶尔的相视一笑,也是各藏玄机,从未有现在这般毫无芥蒂的为了一件事而开怀大笑。
是茫茫白雪冷藏了往日的隔绝,还是凛凛寒风吹散了旧时的恩怨?然而究竟是什么让本该携手并肩共创繁华的旷世奇才分道扬镳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