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他这一笑又觉得面皮上有些发烫,索性不去看他,视线左瞧右瞧最后落在了亭子对面的那颗梨花树下,看着那花白色的梨花,他又记起了那些童年往事,颇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声,然后道:“八叔,桢儿是不是很任性呢?”
苏徵一怔,这小皇帝怎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个上面?他正为难要如何回答时,却听赵桢就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了,尤其是春天的时候,因为这院子里四处都是花,哪里都是香喷喷的。而且八叔你也疼我,那时候我一撒娇你就哄我,抱着我看花,陪我玩耍,有时候我甚至不到回宫的时间久不从你身上下来……我那时候都不小了呢……你身体也不好……”
少年的眼睛弯着好看的弧度,笑容虽然只是微微,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发自内心的欢愉笑容,可说到后面却语气又低沉了下去,显然在自责。
被少年的描述勾起了好奇之心的苏徵用力去翻查记忆,继而也露出了笑容,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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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俨乃是太宗幼子,太宗因他自由乖巧伶俐宠爱有加。而真宗对这个弟弟,也待他极好,后来见他成亲几年之后一直都没有子嗣,所以时常让几个儿子来他这里玩耍,赵桢是最安静的一个,却也是最会撒娇的一个,抱着他的腰就不撒手。
苏徵想起了是怎么回事儿,就劝慰道:“陛下那时候年龄还小,孩童又哪个不喜欢让人抱着的?你看赵昀那个小毛猴不也是如此?”
小毛猴?这个形容词让对这个小堂弟一直都有些嫉妒的赵桢暂时忘了刚刚的话题,用手托腮,笑道:“昀儿就是体弱了些,这点可像八叔。”
苏徵对这点也是十分无奈,可孩子还小,要让他锻炼身体也要等他再稍大了一些,若现在就让他锻炼身体强身健骨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可一抬头看对面的清秀小皇帝,却见这孩子正有些痴迷的看着亭外的梨花树。
“陛下,这梨花可好看?”苏徵对这遍布花白花瓣的梨花树也极为喜欢,“在这树下小憩如今已经变成了臣的习惯呢,若是等花谢了臣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八叔,我还不知道你真的种了这么多梨花树呢,真好看。”赵桢的声音突然软绵了一些,就像一个平常的孩子在对自己的长辈那样说话,而非一板一眼要去维持皇帝的威严。“可惜我都没能来看,真是浪费了您的一片苦心呢。”
呃?
这梨花树和小皇帝又有什么关系了?
苏徵用力回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笑道:“陛下,多年往事,臣都不记得了,却想不到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赵桢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他赶紧清咳一声:“八叔你既然不记得桢儿当年那些往事,桢儿也就不提了。”
苏徵本就不太在乎梨花树是为何而栽种,但听着赵桢一口一个桢儿桢儿,他还真有些发愁,怎么这孩子也是这毛病呢?再想起家自己那个年岁尚小但口气也是这样的儿子,他的眉头簇起,这习惯啊,怎么也要让他改了。
赵桢并没在八贤王府呆太长时间,他此时毕竟已经是一国之君,尚有许多国家大事要让他处理,且他出宫之前,他那母后刘氏还给他规定了回宫的时间,自然不敢晚归,与苏徵又说了许多往事,问候了他的病情之后就要回宫了。
“八叔,桢儿下次有空来看你。”
八贤王府门前,赵桢有些依依不舍。
苏徵先是和蔼的点了点头,接着犹豫了一下就走到他身前低声道:“陛下,刚刚在臣府内,臣有些话未曾对您说,就怕打扰了你的兴致,如今你要回宫了,臣这话也憋不住了。”
赵桢一怔,却见身前的男人虽依旧带着笑容,但那眼神已变。
如果说男人刚刚的眼神是如这春日暖阳一样带着一丝慵懒,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纵容,而此时他这大宋帝王却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凛然威严,眼神锐利好似能洞穿的内心,让他有为之骇然。
“陛下,你既然已经登基,不管你亲政与否年龄与否,你都已经是大宋的帝王,一国之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大宋的威仪,今后,不管是对臣也好,对太后也好,请陛下再莫用桢儿自称。陛下已经长大了呢,这肩上担的可是大宋的万里江山!”
清越傲然却带着期许的声音,威严犀利之中又夹杂着鼓励的眼神,赵桢在马车中合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八叔啊,桢儿会努力当好一个皇帝的,可你又怎知桢儿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如此自称?
王爷,你被算计了
“王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徵转身,见管家赵宁一脸愧色。他自然知道这愧色是为了何事,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之事,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你不须如此。”
谁又能想的到这小皇帝居然亲自出宫来访呢?只是从小皇帝出现到最后他出现在他面前,都没人通知他知晓,这才是让心生不满的地方。
“是!”
没有过多的辩解,赵宁的回复只有这一个字,可苏徵却知道今后再也不会出现今日这种状况。他再转回身看着对面那颗让赵桢感慨不已的梨花树,道:“通知柳城,我让他调查的事情先暂停一下,就算查出来如今也没什么意思了。”
赵元俨曾经有没有对那尊皇位动心他不知道,毕竟脑海中残留的只有记忆,却没有关于他的想法。但他苏徵却对那皇位没有丝毫的窥伺之心,既如此,还查什么?
是狸猫换太子也罢,是刘皇后夺李妃子嗣也罢,都和他还有什么关系呢?
赵宁是知道“调查的事情”指的什么的,闻言一怔,讶然出声道:“王爷,真的不查下去了?”
苏徵负着双手轻笑道:“不查了,也没意思了,我现在想的就是怎么将昀儿的身体调养好。就算有幸身居再高的高位,若没那个福运享受,不也是空欢喜一场,显得更可悲吗?”
赵宁对着背对着自己的白衣背影躬下身子:“既然王爷决心已下,小人会通知柳城的。王爷可还曾有何吩咐?”
苏徵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赵宁已经走了,眉头微微皱起。
今日的事情让他平添了许多危机感,显然赵元俨留给他的记忆并不是那样万能,甚至还有残缺。而自己看似已经融入了这具躯壳之中,但却也只是表面现象罢了,一和“熟人”碰上,他随时都有穿帮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