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龙关的前方,一座巨大的岩山之下。有一披着白袍的中年人,沉默地垂着头,听着斥候的信报。
“搏虎将军乌图,领五百骑追剿冉人骑卒,却不料,在沙丘之地,中了冉将之计。冉人冲锋之后,将乌图当场枭。另外,国师派出去的五千骑,遭遇壶城钟禄的八千人大军,也同样……没有取得胜利,久战无力,退回了大漠深处。”
霍风抬起头,声音里有着一股淡淡的疲惫。
“乌图被枭之后,这事情,那带领骑营的小冉将,可是用作鼓舞士气?”
“国师,正是如此。”
“怪不得。”霍风皱眉闭目。
在他成为国师之后,狄国不管是军政,还是民政,他都参与了改革。在军制上,几乎和中原的大冉,同出一辙。
乌图的将位,并不算低,是狄国的封号将,封号为“搏虎”。便是这样一名狄将,却稀里糊涂地死了。
“告诉我,那小冉将叫什么?”
“国师,只知其他的冉人,唤他为陈将。”
“又是陈将。”霍风眯起眼睛,“若无猜错,便是风龙关派出的那位信使小将了。好计啊,以沙丘阻马,再居高临下冲锋一击。多少年了,大冉还有这般的奇人。”
旁边的斥候沉默了会,继续开口,“国师,那人已经进壶城了。”
“知道了。”霍风挥了挥手,声音有些不悦。
“传令下去,让壶城外的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还有,关于那位陈姓的冉将,想些办法,给我查出他的身份。我总觉得,这一次的北疆战事,他或许会成为我狄国的阻挠。”
仰起头,霍风面容沉。
许久了,冉人一直像死狗一般,只知收缩防守,但偏偏,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冉将,隐约间鼓舞了一场大冉军心。
……
“陈将——”
在壶城里,数不清的军民,都对着陈景放声欢呼。连着在旁的钟禄,也满脸都是笑容。
他虽然不惧死。但不管如何,若是没有陈景在,那一场的遭遇战,说不得还要厮杀许久。
“原本还想着,今日与陈兄共饮一场,但又担心狄人野心不死,又来叩关壶城。这场请酒,只能往后稍一稍了。”
“钟将客气。”陈景露出笑容。
在入城之前,他原本还担心,城中百姓困苦,士卒不堪久战。但入城之后,他现想多了。
在这里,不管是军是民,都带着一股子的杀伐之气。军守城,民辅守,那千疮百孔的城墙,不知修葺了几次,才让这座摇摇欲坠的小城,没有被狄人攻破。
“钟将,狄人多久没来了?”
“快一月了。”钟禄皱了皱眉,“陈兄,我需要提醒你,狄国的那位国师,可不是简单的人。若你以后遇到他,需小心一些。”
关于狄国的国师,钟禄并不是第一个提及的。似乎很多的冉人嘴里,这位叛出中原的国师,是了不得的人物。
“我还需回一封手书,交到李侯那里。”钟禄声音踌躇,“但我又担心,陈兄复而赶回风龙关,恐怕又遭遇狄人。按我的打算……先前的三百骑,可以留给陈兄。”
只一听,陈景脸色激动。不说其他的,单单三百余匹的雍马,都算得一笔不得了的资源。但钟禄一开口,便要将这三百余人,拱手相送。
“我想过了,这些骑军留在我这里,作用并不大。但让陈兄带着,说不得能再立奇功。另外,有这三百骑在,陈兄赶回风龙关的时候,我亦能放心一些。”
陈景呼了口气,冲着钟禄认真拱手。这三百余骑,说不想要,那肯定是假的。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夫壮营的小哨将,手底下都是些新兵百姓。但这三百骑的老卒,若能归他调度,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莫急。”钟禄笑了笑,“陈兄长路迢迢,不若先休息一番,明日再赶路。”
“有劳钟将。”
至始至终,陈景都没有问手书的内容。但他几乎猜得出,李侯是想让壶城的这支人马,当做奇军一类的角色,又或者作为夹击之用。
说句好听的,若回了风龙关,他能升为中军帐的幕僚,如这类的军机,便能着手参谋了。
引马入城,陈景继续往前走。却在这时,忽然看见了城门不远的空地,矗立着许多的坟山,甚至是衣冠冢。
在其中,还有不少来往的百姓,上香祭拜。
在旁的钟禄,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
“去年入冬,我起兵反狄,朝堂不管,断了粮草军俸。没得办法,只能带着一帮老兄弟,死守在这里。狄人叩关的时候,战死了很多人,为了鼓舞士气,使守军成为哀兵,我便下令葬在城门附近,以表死守河山之心。你瞧着,有些尸体都被投石轰烂了,便只好作了衣冠冢。”
钟禄仰着头,“后来,大先生亲自给我来了信,说会在朝中想办法,劝谏陛下与狄人开战……陈兄,去年入冬的那一场寒灾,举国只知道赈灾。但实际上,大先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暗中还给壶城送来了粮草,甚至是军俸。”
“他告诉我,敢寸土必争的冉士,都是王朝的英雄。这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每一次集军,我都会对部属说,我等哪怕是叛军,但叛的,也只是冉朝,但对于中原河山,却永远忠诚不悔。”
陈景在旁听着,神色有些动容。
逐渐的,他又想起了坐在他面前,那位枯瘦如猴的病弱文士,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用一双弱不禁风的手,撑着整个大冉的江山社稷。
有一日,大先生若去……只怕整个朝堂之上,再无明志救国的人。
钟禄下了马,走到了空地前,看着那些起伏的坟山,认认真真地取了香,恭敬叩拜。
在旁的陈景,亦是如此。
一个岌岌可危的中原,若没有这些人,说不得,早已经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