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身子一颤。
“古往今来,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都需要像大先生这样的人,向死而生,于腐朽中济世,救天下万民。”
“袁兄,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袁四桥沉默了下。
“你是个不一样的人,我看不透你。你所做的,明面里是想保住身家性命。但实际上,你又何尝不是踏了进去。”
“便如我们这些人,五湖四海地赶来,却都愿意为大先生赴死。”
斩台上,刽子手已经灌了碗酒,吐在鬼头刀的刀刃上。一场英勇就义,即将要开始。
那位许陵君抱手而立,随后冷冷下了命令,十九根斩签迅掷在地上。
袁四桥抬起手,手臂颤动,指着刑台上,最南面的一个好汉。
“我记得,他是个川人。其父是个农户,灾年筹不到粮税,被苛吏杖责打死。他长大后报了仇,入了清风舵。”
“你个龟儿,莫抖了手——”
刽子手长刀挥下,川人好汉的头颅,滚到了石台下。颈背上的鲜血喷出来,围观的富贵老爷们,一阵疯狂的欢呼。
陈景垂头,双手紧握。
“陈兄弟,请抬头看。便与我一起,给义士送行。”
陈景咬着牙,又把头昂了起来。
袁四桥没有停下动作,手臂一划,指向另一个被绑缚的好汉。
“黄进,雍州人士,原先是一骑马尉,为了替四户牧民报仇,孤身杀马贼七人。”
“额黄进,一等一天下好汉——”
雨水中,又是一颗人头滚落。
邢小九握着刀,浑身都在颤栗。旁边的太史青,眼睛有泪。
“恭送英雄。”
陈景站得很稳,却隐隐开始失态。
这天下若没有英雄,这黑暗里若没有光,那么,腐朽便如荒草疯长,直至吞没整个世界。
“刘贤,北面燕州人,自幼习武,十六岁看不惯两个狗吏欺压百姓,杀官入了漠西。他今年……才十九。”袁四桥收回动作,说话之时,嘴里咬出了血。
“人头且寄江湖,待我十八来取!麻利儿!”
刘贤头颅被斩下,滚如惊雷,在石台后头些的位置,终于有百姓哭了出来。
袁四桥面仰苍天,泪垂脸庞。
并没有多久,刑台上的十九颗人头,被刽子手砍得一颗不剩。四周围间,除了雨水和零碎的哭声,余下的,便是止不住的狂呼喝彩。
袁四桥落寞地转了身,身形如老人一般佝偻。
陈景默然不语。不管在平安镇,或是在卢州,这十九维新义士的斩,便如擂鼓一般,擂在他的胸口上。
他抬起头,注目着平安镇的天空。
不多时,有响雷乍起,雨水铺天盖地,笼住了整个昏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