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栽培出一个李淳风,亲眼目睹爱徒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禁痛心疾首,把带来的乾坤八卦铜镜递过去。
无需磨拭的灵镜宛如无波古井,徐徐地勾勒出裴承秀的相貌,再然后,又慢慢投映出一坐一站两个人的身形。
坐着的男人是长孙无忌。
今非昔比,长孙无忌俨然为贞观朝一等一之大功臣,脸上尽是一副倨傲戏谑的神色。
站着的男人则是张士贵。
世事多变,张士贵不再是当年亦步亦趋追随裴承秀的佽飞禁卫、而是长孙无忌的心腹,见裴承秀不肯跪拜长孙无忌,他抬脚便往她膝节一记重踹!
裴承秀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倒,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屈服在长孙无忌的脚边。
长孙无忌居高临下斜睨她:“裴大人,装死可不是你一贯的做派。”
裴承秀用手护住肚子,深呼吸一口,干脆俐落的回答:“偷偷摸摸地收买李淳风的马车车夫、偷偷摸摸地在屋子里点燃香、偷偷摸摸地掳我至此地,敢情这些卑鄙无耻的行径就是长孙大人一贯的做派?啧啧,秦王李世民的气度风度全被你给拖垮了!”
长孙无忌的眉梢微微一挑:“好一张利嘴。”
裴承秀丝毫不客气,“好说,你自己找骂。”
“够了!”长孙无忌按捺不住怒意,翻脸,“本官不会浪费力气与你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反正,你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开口说话。”
裴承秀的反应是直接啐他一脸:“我既然落在你手里,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长孙无忌恼火不已,冷嘲热讽道:“当然能活,毕竟,皇上还指望着裴大人出谋划策征讨突厥。”
裴承秀愣住,旋即回过神,鄙夷的嗤了一声。
“满朝武将之中,与突厥可汗正面交锋过的人才屈指可数,惟有你裴承秀数次与突厥交战毫无一例败绩,因此,皇上希望你能再赴边关,为江山社稷效力。”长孙无忌慢慢道来。
裴承秀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让我为李世民守江山?不可能。”
“本官也认为不可能。裴大人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得力干将,一定不会心甘情愿为皇上效力。”长孙无忌从椅子里起身,厚底官靴狠狠地践踏在裴承秀的背部。
她痛苦的闷哼,被冷汗浸湿的小脸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
“斩草应除根,做事则做绝。”长孙无忌一个字一个字的感叹,“你父亲裴寂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在武德朝独霸太上皇的信赖,而你又是裴寂四个子女之中最有本事的一个,本官如何容得下你?”
“小人!我父亲是长流之犯,我是已死之人,你赶尽杀绝,简直多此一举。”裴承秀咬牙,破口大骂。
长孙无忌笑,非常得意:“张士贵,先把裴承秀送到边关,再找机会割掉她的舌头。一旦唐军与突厥交战,本官势必向陛下禀奏,称裴承秀不战自裁,死不足惜。”
“下官遵命。”张士贵应道,当即扯住裴承秀的衣襟把她拽起来。
裴承秀奋力挣扎,然而,她有孕在身,灵敏有余力量不足,一招一式皆不是张士贵的对手,很快地被押上马车,先被绢布塞住嘴,再被铁链牢牢地缚住手脚。
裴承秀脸色大变,死死地抓住张士贵的手,锐利的指甲划破他的手背!
血丝一下子渗出来,张士贵直视裴承秀的目光似乎闪过迟疑,可是,他仍然狠狠地推开她,凶神恶煞的扯下车帏。
帷帘垂落,完完全全遮住裴承秀容颜的一刹那,乾坤八卦镜的映像亦消失隐去。
李淳风转过煞白的脸望向袁天罡。他明白恩师的良苦用心,仍忍不住恳求:“师父,裴承秀不能死。她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怀着我的骨肉……”
“裴承秀本应该死于晋阳。”袁天罡打断,“她被送去边关,也算是拨乱反正。”
李淳风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惊愕:“师父,您怎能用‘拨乱反正’来形容她的生死?”
袁天罡沉默,转动他手中的玉流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