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提醒道:“发钗。”
裴承秀抬手摸向发髻,光秃秃的竟然什么都没有,她很惊讶的“咦”了一声,一阵小旋风似的坐回梳妆铜镜前,匆匆地拿起一支珠钗,李淳风凤目微眯,修长的指拈来一支色彩斑斓的芙蓉石桃花簪,斜斜地插入流云似的髻鬟。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一番仔仔细细端视,李淳风由衷地赞叹。
她穿着霓裳月色裙,系着白缎掐银丝莲蓬衣,一张小脸白净无暇,发髻上一支芙蓉石桃花簪成为了万物萧索的深秋时节里唯一一抹明艳的色彩,赤地千里的静州城也似乎只剩下她这么一点点的娇艳,让他舍不得流转目光,恨不能接下去所有的岁月都只为她停留。
“后主陈叔宝的亡国之诗……靡靡艳音,你居然用来形容我?”裴承秀的诉说藏着几许淡淡的羞涩,“还好你不是帝王。”
“得你一人,犹胜帝王后宫三千。”李淳风语气笃定,伸手揽住裴承秀的腰将她打横抱起,下了楼梯,走出家宅。
一顶丈宽的轿辇,早已等候多时。
裴承秀的背刚挨上软绵绵的靠垫,轿子便被抬起、晃晃悠悠地前行。
轿子里同样燃着暖炉,裴承秀深呼吸一口,脸色变得严肃,十指交合放在膝关节,维持着端端正正的坐姿,没有因为武德改元为贞观而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大气沉静。
李淳风的大手覆上去,与裴承秀发凉的小手亲密地相握。
行了许久的山路,轿辇停住。
李淳风先下轿,还未来得及撑开纸伞,裴承秀一手提着莲蓬衣摆一手掀开轿帘子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径直登上一处高地,俯瞰整条狭窄的茶马道。
约莫半盏茶功夫,一匹瘦马牵引着一辆刑车缓慢而迟钝地驶来。
裴承秀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阔别多时的老父亲。
刑不上大夫的缘故,父亲裴寂憔悴苍老的脸庞并没有累累伤痕,然而,父亲被李世民判了“长流三千里”的最高流刑,他的双肩多了长五尺阔一尺六的枷锁,整个人被几十斤的重力压得直不起腰,更不忍细看父亲浑身上下粗布麻衣,尘满面,鬓如霜,风烛残年,只剩一口气息。
裴承秀呼吸一滞,身子瑟瑟地晃动,宛如被寒风肆虐摇摇欲坠的枯叶,幸亏李淳风及时扶住她。
她眸子里无泪,惟余深沉的痛苦。
她是“已死之人”,父亲却是戴罪之身,她与父亲无法复见,只能登高望远、默默地遥望身缚枷锁画地为牢的至亲。
她苦笑,伸手拔去固定发髻的钗簪,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垂落于脑后,扶着肚子慢慢地跪下来,叩首,再叩首,以一个不孝女的身份向老父亲远去的背影一次次的肃拜、一次次的请罪。
乌发很快地被不断浇淋的雨水打湿,一滴滴的寒雨沿着发梢垂落,把衣衫浸成透薄而透明,湿漉漉地绷在她的身上。
她眼眶泛红,眼眸含泪,一张娇艳的容颜被冻得惨白,浑身止不住哆嗦,口中仍是一声又一声的喃喃呼唤:“父亲,女儿来见你了。”
李淳风薄唇抿得直直的,甩开袍子就把裴承秀从冰冷的地上抱起,不容置喙地把她按在轿辇的软垫。
他脸色凝重,眉头深深地蹙起,没有了以往的冷静自持,几乎是非常急迫地剥掉她的湿衣衫,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然而,她一面拼死护住衣衽一面拼命往后闪躲,就是不愿意让他见到她的肚子。
临到最后,她的衣衫还是在拉拉扯扯之间被大力撕破。
只余一件贴身亵衣的她被密密实实地覆上他的衣袍,他紧紧地拥住她,结实的男性身躯包围着她发凉发颤的身子,双手在她僵直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拍抚,无声的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