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怔怔地看着裴承秀,半晌无话。
不知是两人之中哪一个先动起了小心思,大约是裴承秀口中喃喃低语“这么不好相处,怎么偏偏喜欢上了呢”、尔后又嘀咕“如果不喜欢就好了”,接下去,李淳风浓眉蹙起,床榻倏然往下一陷——
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心跳贴着心跳,呼吸熨着呼吸,良久,醇厚的磁性嗓音贴着她耳畔,落下无奈的叹息,“裴承秀,你不要气我,怎能三心二意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裴承秀顿时没有声音。须臾,她仰起脸看着李淳风,很认真的问:“我如果不喜欢你了,你的二十年阳寿能否换得回来?”
李淳风侧目,睨她:“当真不喜欢?”
裴承秀撇嘴,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呢?我还想和你……”并没有立刻说下去,停了一会儿,她抬手勾住李淳风的衣带,用力一扯,将他拉近她,粉拳揍上去,含含糊糊的抱怨,“哎,我梦见我自个儿死翘翘了。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我尸骨未寒,你立马移情别恋,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干那种事。”
李淳风哑然失笑:“什么事?”
“反正不是好事。”
李淳风不多问,凤目含笑聆听她的牢骚,她也没有使出力气揍他,一记接着一记的粉拳落下来反而似在他胸口胡乱摸索。
按住她越来越乱来的一双手,他好言好语安慰:“不要气了。”
裴承秀也不是真的闹脾气,只是想和他亲近亲近。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她出其不意的问:“淳风,你有没有考虑过给‘裴承秀’设一座灵堂?如此一来,你我的命数相当于被拨乱反正。”
袁天罡说‘裴承秀’应该死于晋阳,而不应该来到益州;袁天罡还说过‘裴承秀’与李淳风终有一日生离死别。
如果,‘裴承秀’注定难逃一死,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来一回三十六计之金蝉脱壳呢?
“不考虑。”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否定。
“不试一试怎知不行?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一个上上之策。”
“我并不认为这是上上策,相反,是一个损人损己的下下策。”李淳风皱眉,“若设灵堂,你从此再不能回到长安,再不能与父兄见面,裴氏的兴衰荣辱也与你再无任何干系。你只能隐姓埋名躲藏在一个不被任何旧识发现的偏僻地方,宛如一只孤魂野鬼……”
“我不是孤魂野鬼。”裴承秀打断他,“我有你。”
李淳风定定地凝视着她,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你为我而放弃了太多,不值得。”
“你为了我而放弃二十年的寿命,难道又值得?”
李淳风的脸色变得严峻,语气也流露出一丝不痛快:“这样罢,容我再斟酌几日,不必急于一时做决定。”
察觉到李淳风好像生气了,裴承秀没有在这一刻继续坚持,怏怏不乐的颔首:“我打个商量而已,你如果嫌这个法子麻烦,我也不会勉强。”
“可是,万一我横竖都要死,晚死不如早死,被动死不如主动死。孤注一掷,至少还有一线翻覆的希望。”
“好了,不要一口一个‘死’字。”李淳风适时阻止了裴承秀的嘀咕,伸手端起她尖尖的下巴,轻轻转过来,迫使她与他四目相望。
他能够一览无遗她眼底的苦涩与难过,也能够感同身受她心中的焦虑与悲伤。
只是……
“并非嫌麻烦,而是舍不得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叹息。
是夜,庭院之中,烛火摇曳。
李淳风与袁天罡正执黑白棋子对弈。
棋盘中白子一步错,步步错,已成溃败之势,袁天罡蓦然停下手中的黑子,道:“淳风,你输了。”
李淳风把盘中错落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收回棋盒,重设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