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李淳风手中的酒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途经阳
破晓。
李淳风坐上马车,一路向北。
长安相距晋阳一千两百里,为了能够早一些进入晋阳,马车没有选择康庄官道,而是疾驰在山间近路。
不知疲惫的赶路,再赶路,夜色来临,山林愈来愈寂静,除了偶有倦鸟惊啼,昆虫细呖,惟有车轱辘声滚滚,马蹄声踏踏。
须臾,大雾充满整座山谷,前路难以辩识。
经车夫数次善意的提醒,李淳风勉强同意止步于此,露宿在山林之中。眼看着车夫升起篝火取暖,李淳风并不觉得寒冷,选择独处在宽敞的马车里。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程,李淳风并不觉得疲惫。寤寐不宁之间,聆听到车窗外一阵又一阵夜风呼啸而过,心中不禁隐约怅然,遂步下马车,往山林深处走去,追随清冷如银的月辉。
直至步入万籁俱寂之地,李淳风驻足不前,凝神思索。
出发之前,程咬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竭力阻挠他离开长安——
“黄冠子,传言未必属实,老子没有听到任何不利于裴承秀的消息。再说,裴承秀是死是活与你何干?老子就是不懂,你为何决定前往晋阳?”
“啥?问心有愧?好端端的你愧个粑粑?!”
……
李淳风缓缓地闭上凤目。
如果没有自恃其才,或许,他就不会疏忽大意……也不会,害她受苦。
半个多月之后,李淳风的马车终于在日出时分驶入了晋阳城。
与繁荣的长安大相径庭,晋阳地广人稀,城内随处可见战争之后的损坏与修补痕迹。唐军已竭力修缮城内被毁坏之建筑,然而时日太短,仍不能尽善尽美。
把行囊搁置在客栈,天空已零星地飘下雪花。李淳风撑了纸伞,往晋阳城霸府而行。
霸府,曾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藩臣的署府,现今为晋阳幕府的驻地,亦是裴承秀养伤之所。
经数道关卡,李淳风进入幕府,抵达东内苑。
意识到裴承秀与他不再相距千山万水而是近在咫尺,李淳风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心头拂过顾虑。
待会儿见到了裴承秀,他该如何向她解释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晋阳这一事实?
止步于苑外,李淳风犹疑不决。
犹疑并未持续太久,苑内先是一阵瓷器轻微相碰声,接着,低柔的嗓音倏然响起,还带了一丝刁难。
“不吃不吃不吃。你就不能带一些味道不错的膳食么?”
熟悉的语气令李淳风愣了。转瞬,他薄唇微翘,抿出一道淡淡的笑。普天之下,也只有裴承秀身负重伤,胃口依然很好。
莫非,裴承秀的伤势被传言夸大?李淳风蹙着的浓眉缓缓地舒展开,推门而入。
门,被完全推开的这一刻,李淳风先看见了一张病榻。榻旁,伫着一袭绿衫女子,正是他的学生,吕珠。
吕珠一见李淳风,呆住,双手猛的颤抖,托盘里一碗寡淡而无味的白粥险些泼洒。
李淳风缓缓的侧过脸,目光投向病榻。
他看见了裴承秀……形销骨立的裴承秀。
犹记华文殿夜宴,伊人容颜明艳,窄肩细腰,身量纤秾合度,如今仿佛得了厌食症,整个人清减了一大半的体重,衣带宽松,衣衫垂垮,脸色苍白如纸,瘦骨嶙嶙。
李淳风薄唇紧紧地抿着。
裴承秀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她的体力不再充沛,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下半身一动不动地埋在厚实的被子里,缓缓的仰起小脸,循着门扉响动声,瞥向李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