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琳慌忙站起,劝道:“令狐师兄,石师兄不是那个意思,石师兄,令狐师兄不是那个意思。”却又哪里劝得过来?
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来两人,看那佩剑服饰,应是青城派弟子。那两人见到三人站立当场,其中却有一个衣衫上满是鲜血,一个是美貌尼姑,大是奇怪,眼神便不住的往三人身上瞟。
令狐冲看了那两人一眼,问仪琳道:“师妹,你可知青城派最擅长的是甚么功夫?”
仪琳不明所以,老老实实道:“不知道,听说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多得很。”
令狐冲道:“不错,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很多,但其中最高明的一招,嘿嘿,免伤和气,不说也罢。”说着向那两个青城派弟子又瞪了一眼。
便有一个青城派弟子抢将过来,喝道:“最高明的是甚么?你倒说说看?”
令狐冲笑道:“我本来不想说,你一定要我说,是不是?那是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那青城派弟子大怒,伸手往桌上一拍,喝道:“胡说八道,甚么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从来没听见过!”
令狐冲笑道:“这是贵派的看家招式,你怎地会没听见过?你转过身来,我演给你瞧。”
那青城派弟子骂了几句,出拳便向令狐冲打去。
令狐冲左掌一带,将他带得身子转了半个圈子,跟着飞出一腿,踢中了他的屁股。这一腿又快又准,巧妙之极。那青城派弟子站立不定,直滚下楼去。
令狐冲纵声大笑道:“师妹,这就是他青城派最高明的招数,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屁股向后,是专门给人踢的,平沙落雁,你瞧像不像?”
石介冷冷道:“这两个人又不知道哪里惹着你了?你要如此羞辱与人?”
令狐冲笑声一顿,面色又变得阴沉,盯着石介道:“你是想管我行事?”
说话间,那青城派弟子已经又奔了回来,手中已抽出了剑,道:“你是华山派令狐冲?”
令狐冲哪里有心情理他?拔剑一搅,已经将那青城派弟子的剑搅飞脱手,指着楼梯喝道:“滚!”
见了武功差异如此之大,那青城派弟子哪里还敢动手?只是若如此退却,又有何面子?又如何在青城派立足?一时进退不得,呆立当场。
另一个青城弟子,急忙捡起剑,拉着先前的那青城弟子,飞快的下楼。
石介冷冷道:“师傅常道,我派行走江湖,要以仁义礼仪为先,要紧守心中的正道。这两人只不过见我等形貌古怪,多看了几眼,你就要蓄意挑衅,动手伤人,这岂不是恃强凌弱,任意妄为吗?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江湖道义?与那邪派魔教何异?”
令狐冲森然道:“你是说我是魔教妖人了?”手中的剑一指石介,道:“石大侠还不上来斩妖除魔?”
石介手按剑柄,摇头道:“今日之事,我自会详详细细禀告师傅,孰对孰错,自有他老人家处置。”
令狐冲气往上冲,一手掀翻桌子,怒道:“何需等师傅处置,你且上来动手,莫以为能打败田伯光,就是天下无敌了,今日看看我这做师兄的,能不能教训你!”手中挽个剑花,便要出招。
仪琳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抱住令狐冲的手,不让他出剑。
看着令狐冲那狰狞的脸,石介心中又是冷笑,又是失望,这还是往日那风流洒脱的大师兄吗?他想不明白!却也知道,若留下来,只怕非要动手不可。他不愿与令狐冲交手,当下也不言语,纵身跳下酒楼。
令狐冲将剑重重插在桌上,大声道:“小二,拿好酒来!”仪琳不敢说话,伸手去扶起桌椅。
两人全没注意到,酒楼上尚有其他的客人,正神色古怪的注意着。
街上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连绵大雨。街上再无行人,雨水打在店铺的雨蓬上,啪啪作响。
石介在街上肆意漫步,雨水打湿了衣服,打凉了体温,心中的火气,却是越来越旺盛。往日那英俊磊落的大师兄,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与(淫)贼称兄道弟,甚至公然贬低名门正派弟子,偏袒(淫)贼,这心中还有正邪之分吗?青城派弟子只不过取了个“英雄豪杰”的外号,却屡次故意挑衅,折辱青城派弟子,不论是非对错,只以己之好恶,恃强凌弱,伤人辱派,又有何江湖道义,与匪类何异?难道他就忘记了师傅的教诲,忘记了华山派的门规?
石介丝毫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作为是否有错,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了令狐冲身上,心中更是越想越怒,一股烦闷之气充沛胸膛,不得而出,忍不住长啸一声,拔剑而出,就在雨中,当街而舞。
雨越下越大,石介浑然不觉,心神渐渐沉浸在无尽的剑法之中,悲欢起伏,随剑而走。
漫漫雨声中,传来凄厉的二胡声,雨声虽大,却不能遮掩,阴冷的雨天下,催起人心灵深处的阵阵悲凉。
石介那本已被强行遗忘的满腔不平不解,又堵在胸膛,冲击心头,猛然化作手中的剑光点点,宣泄而出。身周丈余内,雨水仿佛停滞,形成一个无形的圆弧,又猛地爆裂激射,打在石板的地上,溅点白印。
“好一招无边落木!”二胡声骤停,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呼道。
石介手中剑一横,护在胸前,警惕的环顾四周,问道:“华山派石介,不知是哪位前辈指教?”
四周只有雨声唰唰。
那说话之人,显然不愿现身相见。
石介不敢停留,在雨中一拱手,道:“既然前辈不愿相见,晚辈尚且有事在身,告辞!”向前疾奔,消失在雨中。
长街的一角,二人持着伞,凝望着石介远去的方向。
“岳掌门有此佳徒,令人羡慕啊。”莫大先生笑道。
“一个愚钝弟子而已,莫大先生谬赞了。”嘴里说着客套话,岳不群面上不动声色,目光中却透着几丝得意,转而想起什么,又气道:“可惜我门下弟子虽众,却颇多朽木不可雕。”
二人早早就见到了令狐冲和石介,也不现身,只是躲在暗处,考察弟子武功人品。
“奇怪,那田伯光为何要这般匆忙进到酒楼?”岳不群皱眉道。田伯光一个(淫)贼,掳了美貌女子,居然不思寻个安稳之处(奸)淫,一大早急急去了酒楼,实是可疑。
莫大先生道:“莫非是约见了什么人?是那祖孙俩,还是那和尚?”酒楼上被刀光血影,闹腾的如此厉害,居然仍有两桌人毫不变色,任谁都觉得扎眼。只是这猜测中有几分靠谱,那是谁也不知了。
岳不群叹息道:“都这时候了,偏又出了这么多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莫大先生点点头,不语,拉起二胡,踏入绵绵风雨中。风卷雨动,却只将他的琴声传得更远。
令狐冲带着仪琳,下了酒楼,一路寻了华山派留下的暗号,缓缓而走。想起酒楼上的冲突,令狐冲深深后悔,自己如着了魔般,对石介恶语相向,全然不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