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曼对我的忙碌表示无动于衷,更像是毫不在乎的无视,只是他身边的银发女孩好奇地拦住我,指着我手中艳丽的花盘问:“这是什么?”
“您可以把花装饰在您的头发或者衣角上,也可以直接吸吮花萼的花蜜,它有股清甜的味道。”
“那我很愿意试一试。”她笑着扭头,“海因曼上将,您家的花园真有趣。”
“我帮您。”
我停下来,非常热情帮她挑选一朵漂亮的花,簪在她的浓密发间,旁侧的男人冷淡地站着,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最后银发女孩拎起裙角追着他而去,而我捏着那朵花,莫名其妙地被他们丢在身后。
我怏怏走开,退回到了厨房,闷闷地坐了一会。
他们纯种人今晚不需要睡觉,但对我而言,这真是好长好长、好累好累的一个夜晚。
疲倦不仅来自于脑子里昏沉的信号,还有身体,我的两条胳膊软绵绵地抬不起,连摘一颗树上的苹果也费劲。
我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鲜花撕成一块一块,再塞进嘴里,而后捏着半朵破碎的鲜花,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珀伽索尔站在我面前。
不,不是现在的海因曼上将,成年后的他拥有更英挺的轮廓和更冷冽的气质。可在我童年和少女时代的他,修长清雅,眉清目秀,有冰雪一样纯粹的气息。
他皱起好看的眉毛,以一种无法容忍却偏偏忍受住的神情看着我——
我高高举起光剑,劈开地上一颗巨大的果壳。
珀伽索尔怀着强烈的容忍值,看我用光剑劈开比石头还坚硬的果壳,再划拉出几颗种子,拧动剑柄,光剑的高温把那些青涩的种子烤得焦黑,散发股浓郁的香气。
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如果不是冰冷气场的镇压,估计要风度尽失地拿光剑劈我。
可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收获了一把可食用种子。
“珀伽索尔。”
我笑嘻嘻地把种子拢在手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你要不要尝一尝?”
他别扭地走过来:“如果这把光剑有意识,知道你用它来弄熟这种臭烘烘的食物,它大概会气得自我毁灭。”
“是你非得把光剑绑在我手上的。”我竖起一根手指晃动:“它要是有意识,在我第一天把它抗在肩膀上跑步的时候就自我毁灭了。堂堂光剑威严扫地!有辱斯文!”
他冷哼了一声。
我痛苦地拖长音调:“珀伽索尔,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来训练场,你明明有很多同学可以跟你一起练习格斗,为什么非要把我拖过来……”
“你在花园只会变成一只跳跳虫。”他蹙眉,眉宇间有少年罕见的稚气,“这么喜欢当虫子,你变成虫族人好了。”
以前珀伽索尔很少说话,我巴不得他能开口说点什么,现在他和我熟悉了些,倒是会对我说几句话,但没有一句好听的,我现在巴不得他一句话都不说。
我皱起鼻子,幽然道:“那也挺好呀,虫族都是大家族,人多又热闹,雌虫们都很受宠,每天都被围着团团转,我觉得当雌虫也不错,讲不定还有漂亮的复眼和翅膀呢。”
纯种人不喜欢虫子,珀伽索尔很突然地乜着我,而后微恼抿着薄唇,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垂着眼睛,密而浓长的睫毛掩住眼神,毫无察觉地捻起一颗种子塞进嘴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我专心吃东西,嘴里咯嘣咯嘣的,珀伽索尔进食永远慢条斯理,优雅安静。
隔了一会,他好像自言自语:“营养剂研发公司应该请你们自然人去改良口味。”
“嘿。”我忍不住笑起来,“看吧,你终于承认营养剂很难吃。”
他自知失言,看我笑得狡猾,薄唇抿直,唇角却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像是似有若无的微笑。
不必再说什么,我又戳破了珀伽索尔某个假象,这真是愉快的一天,我高高兴兴地把种子和他分着吃完,
吃完东西,我让他帮我把光剑解下来——光剑是一种贴身携带的武器,收起来像小小的银箔吸片贴在手腕内侧,我这柄光剑是他第一柄光剑,原先一直收在书房里,后来被他拿出来,专门用来虐待我。
珀伽索尔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淡声道:“光剑已经被你污染,我不要了,你随意处置。”
我惊讶地啊了一声:“你的意思……这把光剑要送给我吗?”
他扭头不看我,耳廓微红:“算是吧。”
“可我能拿它干嘛呢?切菜,砍树,烧烤?会不会有点浪费?”我眨巴眨巴眼,“听我老爸说,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光剑在黑市上可以卖好多好多钱,何况是这种高级货,珀伽索尔,你介意我把它卖掉吗?这样我和妈妈以后离开去别的星球生活,可以买一幢很大的屋子。”
“随你处置。”他语气微僵,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明显是不想跟我纠缠,赌气似的走开,“光剑是武器,你也许可以想想,如何用它保护自己。”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起来,在他身后大喊:“珀伽索尔,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爱护这柄光剑,把它当成我的宝贝一样。”
少年的脚步乱了。
诚实来讲,珀伽索尔虽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窍门在于,如何正确地和他相处。
我和珀伽索尔在书房度过了很多一起翻动书页的时光,但我也时时好奇地眺望远方,珀伽索尔经常驾着飞舰去附近的星带实练,我也会想办法央求他带上我。
我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自然人其实没那么脆弱,我会乖乖地呆在驾驶舱里不添乱,或者我也可以帮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珀伽索尔。
我大概念了一千遍他的名字,时时刻刻面对他露出甜蜜笑容,讨好地帮他整理书房,在海因曼夫人举办聚会时帮他脱逃,直到他紧蹙的眉头缓慢放松,冰冷的面孔渐渐松懈。
外出旅行总是愉快的,即便是冒险的旅程,我喜欢坐在驾驶舱注视外面浩瀚的星海,看着飞舰有惊无险地穿行危险星带,或者紧抱着安全装置任由飞舰进行空间跳跃,甚至登陆某个人迹罕至的小行星。
那会我跟着珀伽索尔学会了很多技能,比如我也能安稳驾驶飞舰,可以启动光波击碎飞冲而来的岩块,甚至可以从陨石阵里拖曳出一块巨大的金矿。
我问珀伽索尔我以后能不能去他的舰队里当一名飞行员或者厨师,珀伽索尔毫不留情反驳了我的梦想,首先舰队根本不可能有自然人,其次也不需要厨师。
我说没关系,等到我成年爸爸会来接我,我和他一起当星际掮客,也许以后能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和珀伽索尔的舰队相遇,如果真有见面的那天,我会摁亮飞舰上光源,一闪一闪地和他打招呼,希望你还能喊出我的名字。
“你还是在花园好好呆着吧。”他如是说。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花园的呀,珀伽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