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距很近的距离,身周四处跳跃的雷暴射线突然消失,扰乱耳膜的粒子瞬间退却许远,我觉得身体似乎好受了,但瞬间又意识到他的身形比我高大许多,我似乎弱小得只能平视他肩膀的银星徽章,另一种几乎不能承受的压迫感,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羞愧又浮现出来。
我脚步后退,把头垂得低低的:“是。”
不等我转身往回走,他挡在我面前,先我一步迈动脚步,面色冷峻朝着杂货店走去。
也许纯种人的傲慢和冷漠都如出一辙,但也不妨碍他们居高临下的伸以援手,或者说对弱者天生的怜悯显露某种绅士态度,我只顾埋着头,讪讪地跟在他身后。
距离其实很短,似乎又很漫长,我跟紧他,心里默念着自己的脚步。
八十五,八十六……
“我在奥特姆星系遇见亚当先生的飞舰。”他背对着我,突然出声,声音依旧没有温度,“他当时驾驶私人飞舰在奥特姆星系持续跳跃,舰尾拖着能源块。”
“爸爸?”
我老爸是个爱冒险的家伙,想找他很难——自然人的信仰理念就是绝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太空毫无意义,也许我们无法胜任绝大部分工作,但总能找到自己的路,老爸最喜欢吹嘘他那精明的中国和犹太人混血血统,发誓总会找到自己的事业,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太空失踪,当星际掮客或者寻找一些有价值的无主物售卖,这是块职业灰色地带,只要不妨碍星际各个政治体,也没有人会拿他怎么样。
“爸爸上个月和我接通了声波通讯。”想到这件事,我不由得开心起来,脚步雀跃,“他说过段时间要回来看我,并且邀请了我母亲和继父,希望大家——”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的放慢,我差点一股脑撞在他后背,又紧急刹住,想他应该没有兴趣听我说这些,生生把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的家庭关系相当的和睦——除了父母他俩每次见面都能吵起来,我爸爸可以拍拍我继父的肩膀一起去酒吧喝酒,我妈也总对着我爸的女朋友和颜悦色。
后半段路程,我咬着舌尖闷闷走完,最后在他居高临下的监视下,推开了杂货店的门。
我在室内把斗篷解下,因为雷暴的原因,满脑袋的头发微微飘起来,我的头发很多,发质细软,又是天然弯弯的卷发,不打理或者受影响的时候,会变成软嘭嘭的一团。
应该很丑。
他说过我像朵发育不良的蘑菇,不是养在培养皿漂亮娇贵的液能蘑菇,是那种生长在某个脏兮兮的星球,吸收垃圾矿料的丑陋蘑菇。
我快快伸手抓了抓,把头发拢在手里,瞥见他冷冽目光一晃而过,而后冷淡垂下。
“谢谢您。”我咬着唇,局促道,“您是否需要一杯热茶?或者……”
杂货店很寒酸,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甚至坐的地方也很狭窄,我其实并不想在这儿招待他,“还是您……”
“不必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谢谢您,海因曼少将。”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感谢他。
他……他也许短暂地顿住了脚步,似乎微微撇过了头,但那好像又是雷暴对我眼睛视线的扰乱,再定睛一看,他挺拔的背影已经融入了外头的雷暴中。
杂货店那一扇小小厚厚又模糊的窗总是隔绝着外面的世界,我站在窗边喝了一杯热茶,伸手擦了擦玻璃,看见对面的露露酒吧的霓虹灯依旧在雷暴中闪烁。
【??作者有话说】
好多年前的一个星际小脑洞,绝大部分设定都忘记了,情节也过时了,本来想着不写了。
最近翻旧稿突然想起了几个情节,还蛮喜欢的,所以改成了一个小短篇,可能2,3万字左右~也算是给故事一个交代吧!
写完这篇我就开长篇啦!
◎海因曼夫人的花园◎
我和珀伽索尔·海因曼的相识微不足道。
我的父母属于坚定的自然人派,生下我是他们的使命之一,但在这使命完成之后,他们频繁争吵直至分手,爸爸走向了更自由的生活,妈妈带着我辗转在各个星城生活。
我曾在星穹城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安定生活——我妈妈曾是著名的“海因曼夫人的花园”的女仆,我是栖息在花园里的一只小鸟。
海因曼家族的前任领主,也许应该称之为海因曼将军,他曾是莫塔比克星系舰队的军事统帅,最后却不幸牺牲于某场捍卫帝国的荣耀之战中。
海因曼夫人成为了遗孀,丈夫阵亡后她曾悲痛了很长一段时间,强打起精神后她造访了纯种人生命研究所——海因曼将军曾在研究所里储存了基因标本。
很快,他们的孩子从纯种人培养皿中出生,在婴体成熟之后抱回了家。
智能筛选,这个男孩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当然也有源于培养皿的冷漠天性和傲慢——这句话出自我的父母之口,他们觉得基因链接只是冰冷的程序组合,不管多优秀,那也只是残酷的选择。
海因曼夫人在家中造了一座温室花园,种植了星系里所有能见的奇珍异草和漂亮植物,当然也因此衍生了一些与之相关的创意烹饪和园艺。
在上级阶层里,这些耗费时间的栽培更像是一种复古艺术的展示和赏析,也是海因曼夫人组织朋友聚会和打发日子的好消遣。
也是因为人工培育的独特风景,在机器人管家之外也增加了别有特色的人工佣仆,我妈妈将花园打理得很好,甚至能为海因曼夫人烹饪造型美观的食物,某些方面,自然人还是拥有纯种人、或者别的生物无法能及的优点。
因为稀有植物的关系,温室花园外罩了防护罩,空气非常纯净,没有杂质和射线,妈妈恳请海因曼夫人允许我进花园,这样我就不需要整日穿厚重的防护衣。
某种程度上讲,我是在这间花园里长大的。
我总是在花园里奔跑,移植偷偷冒芽的杂草或者拾起掉落的花瓣,对着地下探头的虫子啊啊尖叫,或者趁着管家不在偷吃可以食用的果子,大部分时间我睡在花园里,那里总是充盈着花的香气,我不需要进睡眠室,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那时候我乱七八糟(爸爸总是爱称是可爱的棉花糖)的头发里藏着花瓣和绿草,脏兮兮的衣服总是染着洗不干净的颜色,看见什么都眼睛发亮地扑上去。
海因曼夫人有个男孩,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花园,海因曼夫人领着他来花园观赏。
那天我在花园里干活,裙子兜住好多落叶,我捏着裙角,看着他和海因曼夫人走过来,他的五官和海因曼夫人略有相似,却更精致漂亮,非常非常洁净的样子,他和我一样高,穿剪裁优雅的华丽衣服,走路的姿势也是好看的,金色的头发像太阳下发光的花瓣一样柔软,眼睛像叶心汇聚的一颗露珠,但我从没见他笑过,海因曼夫人笑起来很美,他却总是冷淡地站在一旁,面色平静地瞧着花园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