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皇庄的收成,对皇子阿哥们来说,在他们府中收入占比很小。大笔的收益来源,还在于铺子的买卖,以及各种说不清楚的收入。
对于康熙的犹豫,齐佑清楚得很,肯定是受到了阻力。
汉官不会去管这些,应当是觉罗氏与旗人不满意了。
果然,康熙说道:“他们每次都有一大堆意见,各种借口,听起来冠冕堂皇。不外乎他们想要将关外的地,全部拿来分给八旗的人罢了。”
八旗子弟的人口越来越多,朝廷户部要给钱粮养着,越来越吃力。
朝廷这边苦,八旗子弟们同样不满。他们最初分到的地,房屋,足够他们悠闲度日。
架不住他们像是偷油婆那样,飞快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加上如今已经不是刚进关时的消费水平,各项物价都有一定程度上升。
旗人的禄米,旗兵的俸禄未变,他们的日子过得愈发拮据。
关外的沃土,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都眼冒绿光盯着呢。
康熙气得胡子乱翘,恨恨说道:“这些蠹虫,他们说旗人的祖宗都在关外,祖宗之地,后世子孙人人有份。偏生便宜了其他部落,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你瞧瞧,他们这都是什么话!”
瘦田无人耕,耕出
来有人争。
康熙先前考虑的是祖宗龙脉,如今不同,关外土地肥沃,能种出庄稼粮食。对他来说,肯定是实实在在的赋税更重要。
在旗人与汉人之间,康熙偏向了要纳赋税的汉人,让黄河下游受灾的百姓,迁过去耕种。
八旗搬出祖宗来,当然是一个借口,但这个借口也不好反驳。
齐佑不想戳康熙的肺管子,戳了也没用,还是得解决实际问题。
思索了一阵,齐佑提出了三个解决办法。一是关外的土地,旗人跟汉人一样纳赋税。二是旗人在十年内不用纳粮,十年以后,他们能领到的禄米,必须逐年递减。三是调整军饷之出,改变绿营与八旗兵丁的数量配比,增加汉军。
康熙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若是旗汉同纳赋税,谁去耕种土地,对康熙来说都无所谓了。相比之下,他变成了更倾向于旗人。
旗人在十年内不用纳税,十年以后,会逐渐从朝廷领不到禄米。会算帐之人一合计,肯定会劝退一大批人。
至于加强汉军的兵力与配备,康熙有点犹豫。说到底,他还是不大相信汉人。
让旗人交税与旗人以后不领禄米,康熙肯定全部赞成。几家欢乐几家愁,八旗子弟们,绝对会有意见了。
齐佑岂能不知道康熙的想法,认真给他算了一笔账。每年八旗兵丁的开支,以及每年八旗增加的人口数量。
“旗人就好比前朝的藩王们,再这样下去,
朝廷还能支撑几年呢?”齐佑目光平静,毫不避讳直视着康熙,“如今旗人的人口,尚且不算太多,朝廷能勉强应付过去。朝廷总是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应付,才是始终穷的根本原因所在。”
康熙眉头皱得更深,半晌没有说话。
齐佑继续道:“朝廷穷,官员可不穷。他们出入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绫罗绸缎,这绝不是他们的俸禄所能承担。大家都清楚,朝廷上下官员都贪。就那么点俸禄,压根是在逼着他们贪啊!他们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若连笔墨纸砚钱都赚不回来,任谁都会心生不满。”
康熙微微闭上了眼睛,他岂能不知,还清楚得很,所以会允许官员向户部借钱。
齐佑不解问道:“把大家都拖垮,究竟有什么好处呢?杀鸡取卵,鼠目寸光,都不管后世子孙了吗?那他们甭生了,因为逼死朝廷,也养不起他们。从现在起,他们必须开始自救,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他们的子子孙孙做打算。每一样改革,都需要付出代价,想要你好我好都好,可不行啊,汗阿玛!”
康熙长长呼出口气,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唉,只是,很多事情不如你想得那般简单。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哪有真正忠心之人,能体会到我的难处。”
这句话说得,哪怕是齐佑脾气再温和,都忍不住想嘲笑一翻。
大清江山是觉罗氏的,没有觉罗
氏,还有别的氏。时至今日依旧如此,铁打的士族权贵,流水的皇帝。
想要拿着十两银子的知府,来体谅坐拥天下江山的皇帝。他们总得看看自己那点可怜的俸禄,再看自己配不配。
这个皇帝是齐佑亲爹,他如今也叫觉罗氏,所以他不能笑。
齐佑再次认真提出建议:“汗阿玛,官员的俸禄要调整。正好趁着这次北边的事情,养八旗的方式更要改一改。”
康熙左思右想,咬了咬牙,眼里寒意闪动,冷冰冰道:“你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拿几个敢跳出头的,杀鸡给猴看!”
齐佑沉默片刻,说道:“汗阿玛,我的意见是,先找各旗佐领前来商议。我会做一份详细的数据,户部那边的收入支出,以及八旗每年增加的人口,给他们算一笔细账,朝廷还能养得起他们几年。让他们明白,朝廷不会忘记他们曾经的功劳,更不是翻脸无情。反而是,朝廷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是在真正替他们考虑。如今军营还都是八旗兵为主,不能真逼急了他们,要慢慢,一步步来。”
康熙见齐佑不急不躁,考虑周全,心中的烦闷散了大半,欣慰不已。
终于,身边有了能敢做事,而且能做好事之人了!
康熙这些年,自认为算是锐意改革,到头来,还是没取得大的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