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赶紧吩咐得高桂和,“你去看着些,招呼他们熬煮姜汤药汤,再煮些热汤饭。粮食这些留路上吃的口粮就行,不管抓不抓得到鱼,我们吃过午饭后就下山。”
土谷素哽咽了下,说道:“七阿哥心慈,还是大清好。”
心慈的七阿哥齐佑,也有一肚皮烦恼。他做不到无视他们的苦难,只要是人,不管来自什么部落,哪怕是噶尔丹或者罗煞百姓,他也会伸出援手。
至于打仗的问题,等到上了战场再说。
齐佑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垦荒,若向大清称臣,以后也要开荒种地。会不会种地没关系,喀尔喀那些人起初也不会,我们出人手把手教。你们以后与喀尔喀的百姓一样,分成三个村子居住,你们三人,则做村子里的佐领。至于房屋这些,我们还有些帐篷,先借给你们挤一挤,有个避风容身之处,等到土地化冻之后就修屋。”
几人来之前,就先打听过齐佑这边的情形,他们见到喀尔喀人有暖和的地方容身,有饭吃。
就算是做不懂的垦荒种地,不用受战乱之苦,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两人立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齐佑眼含笑意,缓缓在两人脸上扫过:“但我有几点,先要说在前面,你们且听一听,若是能接受,就留下来。若是不能接受,等用过饭
暖和之后,还是去另找地方安顿吧。萨布素将军会交待下去,你们要出边境,绝不会为难你们,很快会给你们放行。”
两人一听齐佑这般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楞在了那里。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大清的疆土。若要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照理说他们就是大清的子民百姓。
如果不听从朝廷的规定命令,他们就得被赶出去。
齐佑将两人的脸色看在眼里,淡淡地道:“你们部落的习俗,拜祭的祖宗,信奉的宗教,大清都不会干涉。但是,我这里的规矩是,各家各户多劳多得,谁能开垦出来的荒地,就归谁。收了粮食,也归各家,按照大清的律令交赋税。平时上山打的猎物,赚来的一些柴米油盐钱,都归各家所有。部落的婚姻嫁娶,部落中的人犯了罪,你们说了不算,得按照大清的规矩来,依照大清的律法处置。”
两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为难。
按照齐佑先前话里的意思,他们成了佐领,照样管着人。
可是实际的权利,被剥夺了不少。比如他们在部落里他们说一不二,尤其是收成这些,都由他们分配。
说是平均分配,保证公正。是人都有私心,亲近的肯定会分得好一些,多一些。
无形之中,他们身边有了无数的拥护者,保证了他们的权威。
最高的权利被收走,他们的佐领之职,似乎变得没滋没味了。
吐谷素犹豫了下,说道:“我知道有些部落归顺了大清,他们只需要给大清纳贡就行,为何到了我们这里,就不行了呢?”
齐佑哦了声,说道:“其他编入索伦部,比如以前上贡貂皮的,以后也会让他们来种地。要想打猎,捕鱼的,朝廷也不会拦着,只平时闲着的时候去做,当做他们额外的收成。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在湖中凿冰捕鱼,得来的银子,建学堂请先生,让所有的孩童免费读书学习本领。当然,想要识字的大人,平时也可以跟着学。”
土谷素呆了呆,呐呐说道:“读书识字?”
库哈也瞪大了眼睛,他们几个部落都没有文字,但他们知道读书的好处。
读书要花很多银子,他们肚皮都填不饱,哪怕在战乱之前,读书也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齐佑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对,读书识字。你们部落的祖宗风俗,等以后读过书,就能记载下来了。无需再口口相传,中间出了差错,遗失或者变了样。读书可以考学做官,可以学其他修屋筑路种地,学医治病救人,什么都可以学。”
两人彼此互看,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动与茫然。
齐佑提壶给两人加了热茶,不紧不慢说道:“先前你们说,你们各自部落的人,在路上折损了不少。拼命让妇人生,这个想法不对,也做不到。等以后安定了下来,养好了身子,才能生孩子,养
好孩子。往祖上论,我们满人以前,与你们处境差不离。因为读了书,看到了外面之大,差别就拉开了。”
几个部落与满人女真一样,都是住在树上的人。如今彼此之间,用天差地别形容还不够。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齐佑没有逼迫他们,听到外面有了动静,笑道:“他们来了,我们出去迎一迎。”
两人只得站了起身,跟在齐佑身后往外走去。萨布素听得云里雾里,悄然问常德:“他们说了什么?”
常德神色若有所思,说道:“阿玛,您以前总说我蠢,我虽然没有反驳,心里其实挺不服气。”
萨布素瞪了他一眼,“嘿,你这个兔崽子。。。。。。,打住,老子问的是这个吗?”
常德说道:“先前见到七阿哥的举动,与他们说话,我脑子一下就清楚了,学到了不少东西。话简单得很,做的事,每一步都很重要,环环紧扣。先是不拘礼节相迎,接着让他们放松,施恩,再讲条件。换作是我,权利一下没了,不说当场翻脸,至少得一口回绝。可惜他们拒绝不了,因为有更大的诱惑等着他们。”
他看了眼萨布素,笑嘻嘻道:“七阿哥所许诺的,不是像阿玛那样乱吹牛,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们能看得到,一切就在眼前。能看到日子以后有了奔头,谁不答应,谁真傻。”
萨布素气得牙痒痒,磨了磨牙,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老神
在在收了回去。
端看常德这德性,能跟齐佑学到一丝半点,比什么都强。
至于两百多人的去留,如何处置,他迟早会知道。
营地篝火熊熊燃烧,照着一张张麻木苦难的脸。他们裹着看不出来颜色的破衣衫,互相搀扶着,像是一群地底爬出来的幽灵般,眼神空洞,本能奔向了温暖之处。
齐佑望着眼前不断走来的众人,不知是空气太冷,还是其他。他鼻子被冻住,眼睛酸涩难忍,仰起头望天,眨回了溢出眼眶的泪。
天际的颜色转为青灰,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