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随意将厚皮袄裹在身上,摸出枕头边的枪就往外走。得高机警地挡在了前面,护卫也已经围了上来。
夜里时分,冷得空气都似乎凝滞了。齐佑一出帐篷,差点没被寒意掀了个趔趄,眉头下意识皱起,转头四望。
除了林子那边黑黝黝,淡淡月光清辉与白雪下,四周一片明亮。
整个营地已经有了动静,萨布素与常德也起了身,一起奔向了齐佑。
齐佑先去看了几个姑娘,见荷叶从帐篷缝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惺忪中带着丝丝惊恐,他忙朝她摆了摆手,低声道:“回去,不要乱跑。”
荷叶嗖地缩回了脑袋,紧紧合上了帐篷。齐佑听到里面传来小声嘀咕声,见到她们没有危险,心下稍安。
先冲过去查看的桂和已经跑回来,飞快说道:“前面站岗的兵发现了林子中有人,朝天鸣了空枪,林子的人退回去没了动静。我们对林子不熟悉,不敢贸然上前。七阿哥,您回去避一避,仔细危险。”
营地在背风处,后面就是积着雪,光秃秃嶙峋的山石,避无可避。
齐佑沉吟了下,让桂和回帐篷去穿衣,对迎上来的萨布素说道:“再前去喊话。他们应当刚来,否则,先前不可能没动静。”
萨布素一想也是,鼻子都快冻掉的天气,怕有猛兽,不敢冒然进到林子深处。在林子外面的话,得生火取
暖,会早就被站岗的兵发现。
他们上山时,走的是虽然绕一些,但平坦好走的道。
林子中的人,要不是习惯了寒冷气候,要不就是对周围熟悉之人。
齐佑紧盯着树林,很快对萨布素说道:“试着用蒙语喊话!”
萨布素应下,干脆将常德带了过去,吩咐他用蒙语喊了一遍。
没一会,林子中一阵窸窣声之后,走出来了三人。上前回话的,是个身着熊皮的矮汉子。
离得远,汉子的语速又快又急,齐佑没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经过交流之后,萨布素勉强明白了汉子的意思,过来跟齐佑说道:“七阿哥,林子里的几人是达呼尔与鄂温克部落的人,罗刹国侵犯布里亚特蒙古时,他们逃了出来,不知为何到了此地。”
达呼尔就是后世的达斡尔,以前大清将鄂温克,鄂伦春以及达斡尔各部,统称为索伦。努尔哈赤征服了贝加尔湖东的几个部落,将他们收编进八旗。
后来,朝廷陆续多次调整收编,索伦部的一部分人入了军营,一部分人依然过着原来的生活,但必须向朝廷纳贡。
朝廷收编的,仅仅是一部分,还有好些分散到其他地方的,依然独立于外。
这些部落之间聚群而居,依照着父系血缘禁止通婚,大部落逐渐分成小部落。基本还过着比较原始的生活,靠着渔猎为生。统一劳作,统一分配。
在明朝,曾对他们记载为“野人女真”,语
言有些大致与满语相近,有些则与蒙语相近。
他们各部没有文字,却有自己的语言,与外界沟通,则看聚居地主要讲什么语。
在布里亚特蒙古部,有达斡尔与鄂温克混居在此,就习惯了使用蒙语。
边关战事不断,加上戈洛文当时侵犯布里亚特蒙古,估计他们便在此时逃了出来。
北地地广人稀,他们又擅长渔猎,躲避能力强,这么久没被发现也正常。
齐佑一听说是达斡尔与鄂温克在一起,又是讲蒙语,肯定了原先的猜测,说道:“你去将他们带过来。”
萨布素犹豫了下,依言走上前,跟几人说了几句,然后一起走了过来。
齐佑不动声色打量过去,他们看不出来年纪,黝黑的脸庞被冻得裂开一道道口子,眉毛胡子上都挂着白霜。只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同样来回打量着齐佑。
萨布素见几人无礼,顿时脸一沉,刚要出声呵斥,先前答话的汉子开了口:“我知道你,你是大清的七阿哥。”
齐佑能听懂汉子近九成的蒙语,从容不迫点点头,“是我。你是哪一部的,是鄂温克还是达呼尔?”
汉子目露诧异,接着笑了起来,说道:“传言七阿哥聪慧过人,看来真是名不虚传。我是鄂温克部,来自杜拉尔哈拉,叫土谷素。”
他指着身边的两人分别介绍了:“他叫额勒春,是达呼尔部的踏坦达,他叫库哈,是鄂伦春的莫昆达。”
杜拉尔哈拉
的意思是来自水边部落,踏坦达与莫昆达,乃是大家长的意思。简单来说,他们三人都是小部落的首领。
齐佑看向另外两人,万万没想到三个部落齐聚在此。他脸上带着笑,掩去了心里的惊讶,招呼几人进帐篷说话:“既然几位来到此地,外面寒冷,还是先请进来吃杯茶吧。”
三人互相看了眼,齐声道谢后,跟在齐佑身后进了帐篷。
萨布素拉着常德,主动坐在了齐佑身边,暗自护住他。几人将小小的帐篷挤得水泄不通,桂和与得高只得蹲在帐门边煮茶,
土谷素看上去是话事人,主动说道:“当年罗刹国强盗攻打过来,我们的家产被洗劫一空,他们勒令我们投降,向他们纳贡。呸!这些狗杂碎,哪怕是打碎我们的腿,我们也不会向他们屈服!”
额勒春与库哈同样神色愤慨,表达了对罗刹国的仇恨。
齐佑听他们讲话,额勒春讲的话,偏向于满语,库哈偏向于蒙语多些,他能听懂七八成。
常德能听懂一半,萨布素就基本靠神色猜测了,只能靠过去低声问常德,听他结结巴巴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