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咬,小心咬破了。」颜子卿伸手来抚他的唇,苏凡一惊,赶紧往后一避。颜子卿的手停在半空,彼此尴尬地错开眼,一时又都说不出话来。「我……嗯……恭喜你!」苏凡打破僵局,脸上泛起了真心的笑,「金榜题名,可喜可贺。」「谢谢。」许是近来这样的话听多了,子卿笑得有些淡,「不过运气而已。」之后就说了些赶考途中和赶考时的事。路上听到的一些稀奇故事,义犬殉主、白鹤报恩、忠贞女子千里寻夫……考试时又是怎样的情景,贡院外高耸的棘墙,一人一间小小的隔间,有人作弊被捉讨饶不止,有人气血攻心举止癫狂……考场众生相如同世间众生相的缩影。「还有状元游街那一日,万人空巷,街上挤得连根针都插不下;赏花那一日,京中的胭脂水粉供不应求,叫价竟足足翻了几番……」话题扯开了便觉自在了不少,苏凡不禁拿听来的话续着他的话讲。「你……」从容的颜子卿竟发起了窘,「说得好好的,怎么笑话起我了?」「这怎么算是笑话?现在满天下都在传,难道是满天下都在笑话你么?」苏凡见他发窘觉得有些新奇,脸上更添了几分笑。「为何总能让你把话扯到别的地方去呢?」颜子卿看着苏凡的眼神有些无奈,还有些别的苏凡不敢去看。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么?看着苏凡凝住的笑,子卿面色沉重,「背诗的时候,我陪着你背了好多遍,一遍又一遍,你只当是陪着你背……」「那时候还小,才多大的孩子……」苏凡急急打断他。「郊游的时候,特地喝了那么多酒……你真当只是为你挡的么?最后你却把颜安拉来了……那时候我们多大?总大些了吧?」他背过了身去,苏凡只看到他杏黄的袍子在落日余晖里闪着一线又一线黯黯的光,一线一线,让人想起眼泪。「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裂开,让苏凡没来由想起那天篱落松枝上的那只烤鸡,外面裹着的泥浆也是这般裂开,露出里头真实的颜色来。「后来,在茶庄、在县城的街上、在小酒馆里,那么多次……你真是容易相信人,说是恰好遇上了你,还真就当是恰好遇上的。「你怎么不想想,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么小一个酒馆,谁都不碰上就单碰上了我,还一碰上就碰了那么多次,你倒是再找一个这样的恰好出来看看啊……」一向舒缓柔和的声音竟也能如此激动。随着肩头的颤动,衣衫也跟着微微晃动,银色的暗纹就波光粼粼地在眼前漾开。「为什么不早说?」笑容完全都碎了,苏凡看着眼前的背影,竟觉得有几分怨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子卿回过身,嘴角勾起,笑得无奈,「那时,进京前,我想告诉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亲手把册子交给你。你却看着窗外跟我说,三儿他们在外边,把他们也叫进来吧……」苏凡恍惚想起,有那么一天,那个常碰上颜子卿的小酒馆里。先前说着些琐事,他的眼一直看着这边,没觉得是在看自己,就顺着视线往后看,窗外一树桃花开得烂漫。忍不住对着看了一会儿,正巧看见三儿他们打这儿经过……「你知道心里头悬着件事是什么滋味么?考前还好,考完后人们只道我坐立不安是担心着成绩,功名算什么?状元如何?落了榜又如何?能早一天回来就好。打马游街、名园探花、御前饮宴……哪里有我这般心急火燎的状元郎呵?」苏凡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苦痛,一动也动不了。「一路上日夜兼程我终于回来了,可我下了轿把跪着的人来回看了多少遍却看不到你,要不是旁边提醒,县太爷他们现在还在城外跪着呢!对着我就淡到这个地步么?连见都不想见一面么?那天你去了哪儿?」「我……」苏凡半张着口,面前紧缩眉头面容凄苦的人,再不是他熟识的颜子卿。怎么回答?如何回答?回答什么?被逼到了墙角,他的怒气与怨气铺天盖地地罩过来。茫然,心下茫然。「打扰。」一道声音插入,冷冷清清,听不出任何情绪。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银发,白衣,淡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