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惯了大爷的神君天杀的对之后的生死与荣辱没有任何在意的表现,耍糖的小孩般眨着他那双蓝盈盈的眼睛望着空无一物的桌子:「你居然把早点都吃了。」俊美如斯的面孔长在他身上实在暴殄天物。自觉自己就是那个被皇帝活活急死的太监的典漆抓紧了手里的战帖,亮出尖利的白牙隔着桌子冲他瞪眼:「是啊,我连你都想吃了!」殷鉴很高兴,仰靠向椅背拉开衣襟,看样子甚至还想解腰带:「那你就来吧。」眼角微侧不忘飞来一个媚眼。薄脸皮的灰鼠气得七窍生烟:「当年楚腰怎么就没弄死你。」「就像你说的,大概她喜欢我。」笑嘻嘻的神君,没有半点正经样子,歪在椅上,用右手支着下巴,双眼始终牢牢盯着灰鼠气得发白的脸,「生气了?」「呸!」典漆不说话,啐了他一口,别扭地转过脸不肯看他。虽然那么多年里明明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流,但是还是会生气,混账、无耻、没出息……一遍遍地在心里骂,骂他,骂自己,骂得所有能想起来的词汇全数用尽,「你混账。」「是,是,我混账。」方才还坐在桌对面的男人转眼已经到了跟前,语气依旧没正经,双眼依旧不肯将他脸上的丝毫闪烁放过,「典漆啊……」「……」典漆努力回避,男人莹蓝的双眼已近在咫尺。「每次只有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才会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我……」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而已,笨蛋。灰鼠语塞,神君的吻正落在唇角,而后是唇瓣、牙齿、舌头……像是七魂六魄都要被他吸了去,浑身绵软无力,再度清醒时已经被他抱在腿上坐进了圈椅里。大清早的,就这样……羞得耳根子发红。神君咬着他的耳垂低低地笑。「他们是亲姐弟。」他说。典漆不解地抬头,殷鉴搂着他的肩缓缓解释:「楚腰和楚眸。」像是一早就洞悉灰鼠心里的疑问,从他手里再度抽回那封战帖,殷鉴细细端详上头的事:「这是楚腰写的。若是楚眸……」话语端了一顿,他忽然不再叙说,转而换了话题:「日子应当也是楚腰定的。她的事谁也左右不了。」典漆说:「你跟她很熟?」他微微发愣:「你在乎?」灰鼠低头扒拉自己的爪子:「不在乎。」他收敛起所有的不正经,揽着灰鼠的手紧了又紧:「不算熟,亦不算不熟,泰半是猜的。」笑容里有几分追思。「当年的她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率地提及这个在传闻中常常同他连在一起的女子,典漆说不清心里涌动的情绪是什么,胸膛内激荡起伏,心底隐隐升出几许期待,却又不可克制地涌上几分畏怯,当年的他和她,为何相遇,最终又为何相杀?他同样踌躇,几番欲言又止:「她当年和现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灰鼠静静地听,他却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多了怕你不高兴。」你什么时候有过这般贴心?典漆冲他翻白眼,他笑笑地抱紧他,抱得很紧,恨不得不留一丝缝隙:「不要被那女人的脸骗了。」「果然……」灰鼠仰天长叹,一边拧着他的胳膊恨恨咒骂,「你不干那些事会死吗!」殷鉴不反驳,深深看着他,神色凝重:「更不要被楚眸的话骗了。」「什……什么?」「典漆,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典漆……」「我不喜欢你。」这年夏季甚是多雨,彷佛初春时的那场连绵阴雨并未下够似的,湿嗒嗒的天气黏黏膩膩地一直拖到六月中仍意犹未尽。房里的灰鼠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如绷紧的弓一般将身体团团蜷起,指甲深深抠进草席细密的缝隙里。夜半时分,天外乌云滚滚,屋中只点一豆烛灯,飘飘摇摇的火光堪堪照出床头熹微一圈光景。典漆在雷声里猛地一震,指甲往草席里再抠进三分,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一层汗。他怕打雷。古语说得没错,胆小如鼠。在这般繁华如牡丹鼎盛似骄阳的壮阔年代里,养在深闺大门不出的娇弱小姐尚能在雷雨天气里独坐窗边弹琴绣花私会情郎,人前抬头挺胸,骄狂不可一世的灰鼠却打死也做不来,一个翻身把脸靠向墙壁,紧紧拥住被蹬在一边的薄被抖着活像米筛,口中不忘念念有词:「雷公大人明鉴,小爷是好人,小爷是好人,小爷我不作奸犯科不伤天害理……」听喉头的哽咽,几乎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