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漆没心思同他闲聊,咧嘴笑了笑举步要走。老卦精却不依不饶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听说了吗?」又是上回那般神秘莫测的口吻。「嗯?」「近来的这些事。陈寡妇家的小翠、许员外家的千金……」老卦精确实是天生适合吃算卦这碗饭的,说起话来玄之又玄。「听说了,怎么了?」典漆心想,难道……果然--「楚耀。」老卦精缩缩脖子。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又在典漆耳边响起。「咦?」典漆说,「他不是好吃人心吗?」「他也好年轻女子。」老卦精说得很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小灰鼠终于体会到了小武在自己跟前的无奈,咬咬牙,使出方才甩门板的力气,一把摔开老卦精枯骨似的手:「你怎么不说他还好年轻男子?」「唔……这也不是不可能啊……」老卦精居然连连点头。上回一定是睡迷糊了才会听他的鬼话!典漆暗暗决定,下回不管说什么,都再也不信了。远远就瞧见守时的小道长已早早候在了城门下,脱了往日的焦躁与悲伤,穿了一身灰色道袍的小道长越发显得身姿俊秀。不同于殷鉴那般的艳丽灼人,每每瞧见他的脸,灰鼠心中总是不由感叹一句,真是长得好看呀……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眉宇间那股至纯至真的清气却叫人起不了半分邪念。小道长人迷糊,却还有着正正经经的法号,唤作无涯,三月前入的城。甫一入城便到处拉人询问:「我要找的人是你吗?」没头没脑又疯疯癫癫。心肠软的大婶姑娘们纷纷叹息:「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一位道长。」道者其实不疯,太傻太执着罢了。典漆对他说:「找不着就别找了了。」他倔强地摇头:「我是为寻他而生的。」一点都不可爱。他说,他是被老道士捡回道观的弃婴。自记事起便总有一种错觉,仿佛有人在耳畔对自己说着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总觉得心头悬着一件事,逼得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梦中亦惊吓连连,醒来湿淋淋一身冷汗,脑中却一片空白,梦到什么连自己都说不出来。师兄弟们都不愿同他相处,说是同他一起时,他总四处张望心不在焉。他却觉得委屈,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岁数渐长,心中一日较一日明白,原来自己是要找一个人,或许找到他就能明白一切,自己这从娘胎里带来的梦靥,前一世拖欠了谁或是被谁拖欠。下山时,老道士给了他一把剑,是捡他时就绑在他背上的,或许同他的怪梦有关。道者曾把剑解下交给灰鼠看,灰鼠拔得虎口发麻,怎么也拔不出。「我也拔不开。」道者说,用指腹细细摩挲着朴素得不见任何修饰的剑鞘,眸光如水,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感伤,「或许我要找的便是能拔出这把剑的人。」拔出剑来干什么呢?灰鼠的心中疑问丛生,却不敢开口相问。对比那时的道者,现下笑着向灰鼠奔来的无涯道长完全好似换了个人:「快,快开始了,去晚了就听不到了。」不由分说拽着典漆往前跑,小道长涨得通红的脸上写满急不可待。真弹得那么好吗?灰鼠皱着眉头想。看来确实弹得很好。刚踏进茶庄就见里头满满坐了一屋子人,怕是天桥底下老醒木说书的茶楼都不及这家的生意兴旺。茶庄很小,正前方有一道竹帘相隔,帘后便应当是琴师弹琴的所在,而在竹帘这一边,寥寥几张木方桌边已是人满为患。有伶俐的小二端茶斟水穿梭往来,一时人声鼎沸,热闹仿佛菜市一般。道者来这儿显然不只一两回,熟门熟路地拉着典漆,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靠近墙角的一张方桌边坐下。典漆环顾四周,屋中泰半均是妙龄少女或年轻少妇,不由嬉笑:「哟,那位琴师是位年轻公子吧?」道者脸更红了,垂着头露出几分羞色。正要开口,却闻「淙淙」一阵流水琴音,闹哄哄的茶庄顿时鸦雀无声,素日里叽喳多嘴的女客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翘首而望,原本空无一人的竹帘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一道人影。透过竹帘缝隙,隐约可见那人一身浅绿长衫,十指修长,葱白如玉。是妖,不用费心去瞧他的细长眉眼与唇角的诡异弧度,典漆已闻到了同类的相近气息。城中的妖类灰鼠大多都认得,眼前这位陌生得很,想来同前日的倾城姑娘一样,该是新近的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