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钦问他:「你不怕我下药毒死你?」他慢悠悠睁眼,迟钝地侧过头去想一想:「不过一条性命,有什么舍不得?」逗得敖钦忍不住亲他的脸:「你是舍得,我可宝贝得紧。」小道士掀起眼皮子懒洋洋瞅他一眼:「胡说八道。」难得透出几分可爱性情。随即又睡着,任凭敖钦怎么摇摆都唤不醒。天晴时,敖钦会带他去园中赏花。当初也不曾留心,随手洒出去一把花籽,如今看来,姹紫嫣红一片,虽杂乱,倒也热闹好看。小道士虚得走不了路,卧在榻上说,从窗户里往外望也很好,敖钦一声不吭打横把他抱出屋。小道士强打起精神陪他,事后他想起,一肚子的懊恼。落雨时,又要一同坐在窗畔看雨。小道士困乏得不行,他却兴致勃勃抱来房中的古琴叮叮咚咚地弹,当晚道者咳了一宿,大约是在窗边不小心淋了雨。或许当年真叫希夷说对,他们不合适,他太独断又太霸道,说一不二的个性怕是到死也改不了。久病榻前总有寂寥之时,两个人絮絮叨叨却也说了许多。有一搭没一搭的,时睡时醒的道者往往只听见了只字片语,一问一答,常常驴头不对马嘴。敖钦也不在乎,日升月落里候在床边,来来回回看他愁云密布的睡颜又看他颤颤巍巍的笑。小道士再迷糊,只有「东垣」两字绝口不提,常常边同敖钦说话边扭头看窗外,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跟敖钦讲:「我总觉得那塔要倒。」敖钦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降魔塔远远立在窗棱外,塔身似剑,直指天际,锐气逼人:「怎么会?」道者皱着眉头道:「那塔似乎往边上歪了些。」「你睡迷糊了。」敖钦哈哈笑着拍他的脸,顺口问他,「你知道里头关着什么吗?」小道士模仿着初遇那晚敖钦神神秘秘的口吻:「魔。」「你猜是什么魔?」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起了深谈的兴致。看着迷惘的道者,敖钦扬起了眉梢,突然出手如电,指尖重重点上道士的心口:「是心魔。被骇到的小道士闪着一双黑漆漆的瞳低声问:「谁的?」「你的。」把手指转过来点向自己的胸膛,敖钦的视线紧紧锁着道者的眼,「也是我的。」「我原以为会是他。」仿佛是觉得道者音调太轻,敖钦倾过身去凑到他面前问:「你进去过了?」眉目清澈的小道士闭起眼,不一会儿又沉入怎么也唤不醒的梦乡里。敖锦在希夷走后不久便来过,个性南辕北辙的弟弟这番又是轻车就简静悄悄地来,只是神态气势强了不少,方踏进门就气冲冲打断了敖钦的琴音:「你对他下药!」真叫没家教。敖钦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又闭眼闻了闻房里若有若无的熏香:「我说过,若早知他会来,会毒死他也不定。」现任的神君负手而立:「你想怎样?」前任的神君低头看看琴又看看夜幕下院中的花:「我要他。」理所当然好似伸手便能摘下天边的月。涵养在天宫堪称一等一的敖锦终于隐忍不住,进前一步直逼到鼻尖前:「为什么一定要他?你不是痛恨希夷吗?他们、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哪里是一样的?他是他,希夷是希夷。」敖钦满眼都是诧异,仿佛上东垣种种,与其说是骗局,更如同一出不知该从何辩解的闹剧,失了坦诚一切的开端,之后想要再开口便没了勇气,只得任由其一再变调直至失控。放到希夷口中,一切皆有定数,一切都是劫。起因便是希夷那句「不合适」与龙三公主口中的那个「可着心造的人」。起初真的什么都没想,闲暇时从侍卫腰间抽来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看,不张扬不华丽,毫无装饰的剑鞘与宽大厚实的剑身,放在狼烟四起的战场或许是以一当百的利器,置入神兵利器琳琅满目的兵器库中就显得寒酸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