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点点头,手又被他牵住,同来时一般,掌心贴著掌心,手指插进指缝里,紧紧相扣。那天,勖扬君正坐在回廊下与文舒说话。斟上两杯从澜渊那儿得来的琼花露,那些年,每日每日抱著,却始终没舍得喝。勖扬君也是不多话的人,偶尔说两句,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默然立著。回廊一面临湖,湖中有成群游鱼游弋往来,一面栽花,风拂过就有繁花簌簌而下。时光易转,几度离合,百年间落花却是不变,飞扬下落,始终一派悠然。勖扬君说:&ldo;你叫我一声吧。&rdo;文舒沈默。&ldo;那时候……&rdo;勖扬君又忍不住说道,&ldo;澜渊……&rdo;想说,那时候与澜渊伯虞等人打赌,见他认出由澜渊假扮的自己,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勖扬君踌躇再三,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正难以启齿时,见文舒正偏过头往他身後望著,勖扬君回身,只见天边一朵红云正急急而来,转眼就行到眼前,云上那人赤发红衣,左耳边挂一只杯口大的金环。&ldo;文舒啊!&rdo;赤炎跃下云头,直往文舒奔来。勖扬君忙闪身挡在文舒跟前,将二人隔开:&ldo;他不记得你。&rdo;&ldo;老子找的也不是你!&rdo;赤炎被勖扬君挡住,怒声骂道。复又隔著勖扬君对文舒急急说道,&ldo;文舒,文舒,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先不说这个……当年老子要不是被老头子关著,老子一定比他先找到你……不,不对,我个……的,我们也不先说这个。那个……老子现在还被关著,今天是逃出来的,我个……的,你怎麽还是这麽个瘦不拉几的样子?他是不是又亏待你?你等著啊……老子……&rdo;天边忽然一阵雷鸣,东海老龙王站在云间怒喝:&ldo;你个孽障!在西海龙宫闯下大祸,仍不知悔改!还不速跟我回龙宫思过!&rdo;赤炎抬头见了,低咒一声,匆忙从怀里掏出样事物扔给文舒,道:&ldo;文舒,你等著啊。等老子出来了,老子再来接你!老子绝不由著他来欺负你……&rdo;还想说什麽,天边又是一声雷鸣,赤炎只能无奈地随老龙王驾云而去。&ldo;不用理他。&rdo;勖扬君回过头来对文舒道。文舒低头看著那人刚才抛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一只草编的蚂蚱,颜色已经发黄,干枯而陈旧。有什麽快速地从眼前闪过,火焰般的发,耳边硕大一只金环,还有,几只新编的青绿的蚂蚱,他看他随手一挥,便化成了几个白胖的小娃儿,穿红色的肚兜,手腕上戴一只金铃,铃声伴著笑声,化开心底多少忧愁:&ldo;……赤炎……&rdo;勖扬君听到他的轻唤,猛然一怔。倾身去抱他:&ldo;文舒……&rdo;眼前是潇潇落花,逝去就不再来。脑海中闪现的东西越来越多,有时看著脚下光洁的白玉砖便会觉得有什麽东西会浮上来,心里便揪得难受,仿佛那浮上来的东西会吃了他一般,想要拔腿就跑。有时他静静坐在一边看著勖扬君下棋,眼前幻出一个模糊的人,穿著和自己一样的青衣,一子一子在棋盘仔细地摆著。微凉的触感就萦绕在指尖,真实得仿佛那人是他。他看见一只青绿的蚂蚱在他掌上幻化成灰,也曾见一个女子,著一身鲜红的嫁衣,脸上满是怨恨……总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模糊而无序。脑海中有时会出现一地雪白,白雪铺天盖地而来,快将他淹没,耳边满是嘲讽的声音:&ldo;你喜欢我……你逃不掉的……你喜欢我……哈……&rdo;尖刻的讥笑声刺痛了心扉。文舒越来越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地沈思著什麽。勖扬君试著叫他,他依旧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一天赤炎来过後,勖扬君心里就升起了不安,开始很微小,随著文舒的沈默而越来越大。焦躁时,勖扬君抱著他在他耳边喃喃地问:&ldo;你记起了多少?&rdo;他总是不答,不一会儿思绪又再散开。那天夜里,他抱著他睡去,醒来时,怀里却是空的。勖扬君急急奔出房去找,回廊下,书房中,一一寻过,却始终不见文舒的身影。心如擂鼓,他慢慢地进了後花园,穿过抄手游廊,过了月洞门再下了竹板桥,鹅软石铺就的小径弯弯地从竹林一直伸到文舒之前住的小院前。院门半开著,里头透出一点微弱烛光。他伸手推开门,站到他洞开的房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