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指伸过来抵上他的额头:&ldo;看清楚,免得认错了人。&rdo;直觉地想逃,却似被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文舒紧紧地闭上眼,感觉落在他额上的指尖也是冰做的,周身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发抖。冰凉的指在额上点了一点就离开了,文舒慢慢睁开眼,看见他银紫色的眼,眉心中央一抹同样银紫色的痕迹亮得晃眼。&ldo;五百年修为才能看见的东西,也算让你这个凡人开开眼。&rdo;一口一个&ldo;凡人&rdo;,从他嘴里蹦出来,平淡的语气,鄙弃的意味从骨子里露出来。文舒伏在地上轻轻说:&ldo;谢主子恩典。&rdo;心中雪亮如这白玉砖石,身前与自己同龄又不知比自己尊贵上多少倍的少年,能把谁放进眼里?※t※※※※※※※※※※※※※※※※※※※※※※※※※※※※※※※仙宫里的日子说清闲很清闲,文舒只服侍勖扬君一人。更衣、泡茶、收拾收拾棋盘、再把架子上的书册整理整理……远比那些扫地、挑水的杂役来得轻松。勖扬君好穿紫衣,外罩一层素纱。锦是天锦,纱是云纱,绸光隐隐,都笼在了云雾里。茶必定要洞庭湖畔那口龙眼井旁的茶树上清明前头一茬的新茶,用长白山头那棵五色老梅花瓣上积下的雪水冲泡,水清而叶绿,叶片在水中翻腾舒展,澄碧的绿似是滴落在杯里的,氤氲著往周围化开,通透清澈恍如人间春意。下到一半的残局总要留心记下来,哪天主子又有了兴致,就要一子不差地摆出来,磨得光滑圆润的玉石落在木质的棋盘上,发出&ldo;叩、叩&rdo;的轻响,犹如锺罄之声,悦耳而凝神,心思沈静仿佛手下满是古老韵味的棋盘。尊贵的天君虽挑剔,但只要做事时多些小心仔细,还是不会有错处的。闲极无聊时,文舒想起曾听二太子提起酒仙酿酒的法子,那时留心记下了一些,再去请教仙宫里那些出过宫、有过见识的人,又收集了一些花园中的落花、清早的露水和著其他东西,玩似的酿出几小坛子自制的土酒。尝试著喝一口,清冽中带点花香,倒还有一些酒的味道。文舒舀了一些装在瓷瓶里打算让其他人也尝尝,回过身,却见勖扬君就站在他身後。无声无息,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文舒心惊,忙侧身跪下:&ldo;主子。&rdo;想悄悄把瓶子往袖子里藏却被勖扬君一眼瞧见:&ldo;拿来。&rdo;&ldo;是……是奴才自己酿的土酒,主子您喝不惯。&rdo;&ldo;拿来。&rdo;只得顺从地把瓶子呈给他,看著朴素的瓶子在握在他白皙的手中,银紫色的眸子里隐隐又起了轻蔑的神色,好在这麽多年也惯了。文舒看他要拔开瓶塞,忙接过瓶子来替他斟酒,手指微微相碰,他的手指还是凉凉的,激起一身战栗。&ldo;糖水也用酿麽?&rdo;文舒记得他是这麽说的。看著他离去的背影,文舒摇著头苦笑:&ldo;所以说,主子您是喝不惯的。&rdo;二太子澜渊时不时地会过来坐一阵。他与勖扬君是叔侄,年岁却相当,算是从小就处在一起的。勖扬君自小就是副自傲的脾气,寡言少语,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和八面玲珑的他是截然相反的两面。他笑嘻嘻地&ldo;小叔、小叔&rdo;地叫著,和性格柔顺的文舒更合得来。每次澜渊都是摇著扇子大大咧咧地跑到文舒住的小院里来,往院中的圆石墩上一坐,墨中透蓝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深情:&ldo;文舒,我想你。&rdo;文舒知他是玩笑,&ldo;哦&rdo;一声算是回答。就他捧著心口一脸的哀怨,非要文舒说出&ldo;我也想你&rdo;,才算称了心意。文舒笑著暗暗摇头,天上地下皆知这位蓝衣金冠的太子有多风流多情,玩笑间不知踩碎了多少玻璃心。澜渊常跟他讲述仙宫外的世界,天界中谁又和谁为了句什麽话交恶了;谁又有了情劫,要下凡去应劫;谁又炼出了什麽丹药,这麽大一颗,谁吞得下去……文舒一言不发地听,问他:&ldo;凡间现在成了什麽样子?&rdo;澜渊反问他:&ldo;文舒对凡间有兴趣?&rdo;&ldo;因为我是凡人。&rdo;文舒笑著回答他。心里勾起无数杂思,不知不觉间,千年一晃而过,记忆中的村庄河流早就模糊成了空白,可那总是自己的来处。小时候尚不觉得如何,大了後却常常想起从前,人间的四时景致,暮色下小村庄里的饭菜香,思乡情切。仙宫中纵是安逸美好,终不是他小小一介凡人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