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一同批阅奏折,把那些请求立後的分开放到另一边,短短几天竟快要铺满半个书案,京中的官员上奏,各州的地方官也递了折子表示关切。陆恒修看著堆起的奏折心绪复杂,满心挣扎又觉得绝望而无奈。平时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山重水复後终会柳暗花明,可是现下,便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宁熙烨一路相伴,站在如山的奏表前仍不禁羞愧得不敢去翻看。&ldo;别看了,反正说的都差不多。&rdo;宁熙烨过来站在他身侧,无谓地说道。&ldo;总是要看的。&rdo;无论如何回避拖延,总是要面对的。&ldo;恒修。&rdo;宁熙烨拥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ldo;我们学熙仲吧。&rdo;身躯僵硬,陆恒修愣愣地站著,无言以对。愿或者不愿?都不是。这一走,会掀起如何的惊天巨浪!当年太子宁熙仲出走之时,犹记得朝中人心惶惶,连那位高大雄伟的明主也仿佛一夕之间老去许多。当时陆恒修对熙仲是存了鄙弃之心的,认为他太任性太无责任心,何事能重过天下,又有何事比弃天下与老父於不顾更大逆不道?想不到,风流水转,自己竟也走到了路口。&ldo;我……&rdo;&ldo;嘘,朕给你时间考虑。&rdo;太後再未召见过宁熙烨。退朝时,陆恒修几度见她站在宫门口远眺,形单影只,满身富贵又通身的轻愁。似是感应到什麽,她回过头来,笑容仍是和蔼:&ldo;陆相。&rdo;陆恒修呐呐地行礼,她淡笑著说:&ldo;免礼。&rdo;当日之事似乎不曾发生。宁熙烨去向她请安,她也不再提及立後之事,闲闲地聊几句家长里短,偶尔提起宁熙烨的生母怡贵妃,文静温和的美人,乖巧而大度,即使身怀龙子也依旧笑脸迎人,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张狂,可惜红颜薄命。&ldo;当年熙仲还是个三岁的娃娃,她喜爱得紧,常做了小糕点来逗引,旁人都道她比哀家还像他娘亲。&rdo;太後目光悠远,感叹著似水流年,&ldo;如今她不在了,熙仲走了,先帝也大行了,独留陛下和哀家,当真物是人非。&rdo;&ldo;朕是母後一手抚育,朕以母後为生母。&rdo;怡贵妃早逝,宁熙烨自小由太後教导养育,虽非亲生,终有几分母子之情。宁熙仲出走後,太後悲伤欲绝,更将宁熙烨视如己出。平日里宁熙烨虽然嘴硬,但心底确实对这位太後尊崇有加,视如生母。&ldo;陛下孝心哀家甚为感动。&rdo;太後凝视著宁熙烨道,&ldo;只是帝王家终不是寻常人家,苍生性命尽在你手便由不得你任性妄为。当年登上帝位之时,陛下您就该明白。&rdo;话说到此,太後不再多言,转而又絮絮说起其他杂事,甚至提到许久之前,未出阁时的逸事,旁人家的婚丧嫁娶却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ldo;天下苍生太过沈重,若朕想放手了呢?&rdo;宁熙烨忽然抬头问道。凤钗颤动,玉石轻响,太後一怔,耳畔明璫微晃:&ldo;陛下可是玩笑?&rdo;&ldo;不是玩笑。&rdo;宁熙烨坚定答道。手中丝帕飘飘落地,太後喟然长叹:&ldo;当年有人为哀家批命,说是富贵之极却注定无夫无子,哀家一笑而过,却原来是真的。哀家入宫近三十年,先帝他……专注国事,熙仲远走,如今连你也要舍下我,你叫哀家如何一人凄惶度日?哀家不怕日後被先帝斥责,只是你叫满朝的文武百官如何应对?天下黎民又如何看待?&rdo;&ldo;请母後恕朕任性。&rdo;宁熙烨掀袍跪下,双膝落地,虽面有愧色,但狭长凤目中却流光璀璨,分明是下了决定。&ldo;你……即便是演一场戏你也不肯麽?&rdo;&ldo;朕不愿委屈他,亦不愿拖累他人。&rdo;宁熙烨道。&ldo;不愿拖累他人……&rdo;喃喃念著他的话,太後神色茫然,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又旋即恢复了平静,低声问道,&ldo;没有其他的法子了麽?&rdo;宁熙烨轻声道:&ldo;朕错在当初不该坐上这皇位。&rdo;语气懊悔又夹带著一丝愤怒。陆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陆恒修,偌大的堂上只有二人相对静默,御赐的匾额挂於上首,黑底金字,幽幽闪著沈光。&ldo;母亲……&rdo;被母亲叫来此地的陆恒修低声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