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对不起……&rdo;顾庭筠被她说到痛处,再止不住泪水滑落,&ldo;真是一步错,步步错……&rdo;见他哀恸,玉如烟低叹道:&ldo;死了的,还活著的,你对得起谁?&rdo;顾庭筠闻言默然:&ldo;我一直在等著这一天,能去见小尘。只是现在这样,小尘是再不会见我了。&rdo;执起酒壶为他满满斟了一杯,女子笑中含泪:&ldo;走好。&rdo;判签被掷於地,已是正午时分,天仍是阴的,暗沈如地上的血色。陆恒修只觉握著自己的手一紧,转过头去看,宁熙烨正忧心地看著自己,就弯起指去回握他的:&ldo;没事。&rdo;&ldo;嗯。&rdo;宁熙烨点点头,忽然道,&ldo;朕绝不立後。&rdo;陆恒修一怔,想要开口说什麽,宁熙烨却把脸转开了,只是交握的手握得更紧,掌心里湿乎乎的。回府时,天色都黑了,路上寥寥几个行人。陆恒修正独自走著,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正是那个今天没有出现在刑场上的少年。&ldo;完了?&rdo;少年依旧是冷淡的表情。陆恒修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顾庭筠,便点点头。少年垂下头,好一会儿才又抬起,脸上两行泪痕:&ldo;他叫我小尘,他眼里看的从来都不是我。&rdo;说罢便走了,身後还背著那把琴:&ldo;为什麽不灭他全族呢?这样,到死我也能陪著他。&rdo;&ldo;这孩子我见过,在街上,连我都吓了一跳。太像了……&rdo;玉如烟从陆恒修身後走了上来,转脸对他道,&ldo;陆大人,让奴家陪您喝几杯?&rdo;春风得意楼今夜不做生意,茜纱的宫灯没有点起,一对白烛兀自幽幽地烧著,连里头大片大片的桃红纱帘都换成了素白色。说是陪陆恒修喝酒,其实是春风嬷嬷一个人边喝边自言自语:&ldo;那时候我也爱在楼上弹琴,天天弹,偏偏那一天换成了小尘。你说巧不巧?&rdo;&ldo;我知道他心里有小尘,娶了妻他心里也还只有小尘。可这种事啊,光放在肚子里不说出来,没用。&rdo;&ldo;他後来又要给我赎身,说是叫我做他的二夫人。哈哈哈哈……都是这肮脏地方出来的人,小倌不行,娼妓就行了?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什麽道理?谁甘心给人当个影子看?哈哈哈哈……&rdo;外面传来一阵琴声,泠泠作响,听著分外耳熟,却没了幽怨只有扑面的风尘味。&ldo;这叫《相思调》,吃咱这碗饭的都会。小尘那天弹的就是这个,那时候他才刚学,弹得不好。&rdo;春风嬷嬷道。喝到後来,连眼里都露出了醉意,却还执意拉著陆恒修喋喋不休:&ldo;陆大人……嬷嬷今天跟你说句真心话……人活这一世啊,说穿了不过就百来年,到了时辰,管你多大的官多少的钱,好人坏人,不就剩下坟头上那把草麽?所以呀……最重要就是活得开心!呃……什麽名啊利啊,那都是虚的!你说说……嗯?你堂堂的丞相活得有我自在?我春风嬷嬷敢拍著胸脯满大街喊我爱金子,你敢麽?他顾庭筠当年要不是顾著面子名声犹犹豫豫的,能到今天这个下场?呵……喜欢,就说出来,怕什麽?十年後谁还记得你?……&rdo;&ldo;悔不当初……悔不当初……人啊,最苦的就是悔不当初。当初我要是……要是……&rdo;当初,天天精心描了眉点了唇著了罗裙,登上楼头缠绵著心思弹一曲《相思调》,你道我看的是谁,思的又是谁?顾家三郎行过之处,漾起多少闺怨春思,绣榻上辗转难眠。我也是豆蔻的年纪,正好的芳华,绣枕下暗藏一张伊人的画像。烟花地里打滚的泼辣女,到了他跟前,还不是一样揣一颗急跳的心,半晌也定不了神。好容易,他终於回过头来往这里看一眼,眼中看的却不是她……&ldo;人这一世,最奢求就是身边有个喜欢你的人,你也喜欢著他……&rdo;酒醉时喃喃自语,却让身侧的丞相一震,许久才举起手中的细瓷酒盅。书斋里寂静无声,桌上放著折子,心思却不知到了哪里,似乎还在春风得意楼里听著春风嬷嬷醉语,又似乎回到了现在,堂上那块&ldo;忠顺贤善&rdo;的匾正沈沈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