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所以那时候,我也缠着你要你为我写那面匾额呀。」那面留在了晋王府里的曾经悬挂在桑陌房门前的匾额‐‐水天一色。在那样的景象面前,名利、富贵、权势全数都烟消云散,心里只有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和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情。在天地交接的刹那,想到了谁?挂念的是谁?谁是那个浮在心头上再清晰不过的影子?空华还在喃喃轻唤:「桑陌、桑陌、桑陌……」这个曾经无悲无喜用一副悲悯的眼眸俯看三界的男人始终不肯让桑陌看他的表情,桑陌只听到他的嗓子是暗哑的,时候时「沙沙」的,他说:「桑陌,你回答我,一句就好。」桑陌甚至不愿去分析他的话语中究竟带着哪些情感。他知道空华想让他回答桑陌‐‐喜欢你。空华,我喜欢你。红尘中的七情六欲就是如此简单,笔画寥寥的三个字就能将所有情绪都一并概括。可是喜欢又是如此复杂,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舍不得,愁肠百结,辗转反侧,因爱生怨,因怨生恨,因恨而多出无数是非。到头来,哪怕朝夕相处,哪怕同床共枕,哪怕耳鬓厮磨,少了这一句喜欢,纵然拥有再多,仍是心神不宁,惴惴不得安寝。艳鬼沉默着,江水滔滔,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得那么小心,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让细碎的字句都被吹散在风里。空华啊空华,你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冥主殿下呀……桑陌深吸一口,慢慢地退离了男人的怀抱:「我们回家去吧。」这一次,是桑陌不敢让他看自己的脸。转身离开的时候,素白的衣袖擦过了他的指尖,感受到男人无声的挽留,桑陌低着头,听到空华说:「我会等。」很坚定,很执着。不用回头,桑陌也能描绘出此刻凝固在背后的画面,滚滚东逝的江水,岸边被浪花打湿的芦苇,那个霸道狂傲的男人一定如旗杆般笔直挺立,黑色的衣摆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不知不觉地,艳鬼许久不曾描摹脂粉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带着一点点狡猾,一点点得意,一点点苦涩,一点点……喜悦。后来,一家三口的日子还是怎么平稳安然地过着。坐在桌边练字的小猫一边艰难地握着笔在纸上描画,一边看着一旁矮几两边的人叹气。那个谁懒洋洋地支着头躺在榻上,另一个谁手脚利落地剥着核桃,一瓣一瓣贴心地喂到嘴边,眉眼含笑。空华说:「小猫最近习的字你看过没有?」桑陌点了点头:「有些长进了。」男人笑得很高兴,眨着眼睛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艳鬼抬头瞟了他一眼:「就是笔杆捏得太高,他的劲力还不足,字迹潦草了。」空华不见恼,两眼弯弯,低下头贴着他的耳垂轻声笑:「那就是说,还是我写得好?」桑陌千绕万绕还是被他绕了进去,斜着眼睛瞪他一眼,闭着不说话。男人叫他瞪的心痒,一低头,颊边落吻,舌头撬了他的牙关一路吻到喉头最深处,两只手也跟着扯开了宽松的衣襟伸到里头摸啊摸……双唇分开的时候,彼此脸对着脸喘粗气,脸是红的,眸子是暗沉的,脖子根还留着昨天晚上弄出的红印子。探出舌尖沿着湿漉漉的嘴唇舔一圈,火苗子「忽‐‐」地一下窜起三丈高,再想停也停不下来……宽大的衣袖带倒了矮几,白白可惜一碟子堆的高高的核桃。小猫捏着笔杆子,专心致志地在桌上大大的白纸上画横杠,暗暗在心里默背特意央着先生学的《道德经》。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看见了也是没看见。后来再后来,某一天,忽然想起许久许久之前一笔还没收回来的旧债,咬着耳朵细细说给同样百无聊赖的艳鬼听。艳鬼歪着头用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看他:「你想干什么?」空华放下手中的核桃,看了看艳鬼睡意未消的脸,两手抱胸认认真真地想:「让他还债。」狐狸一样的表情。原先枕着他的腿打瞌睡的艳鬼好奇地撑起身:「现在有什么大事是要劳动那位殿下的?」空华摸着下巴笑得得意味深长:「当初就说有事找他,可没说分不分大事小事。」桑陌的表情有些疑惑,空华一边伸手顺着他长长的发一边继续诡异地笑:「都说天崇宫里的湖畔长廊风光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