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卖了房子、车子,把所有资金凑一凑,除了留些备用,其馀全拿去资助社福机构,唯独那台奥迪,他没卖,除了需要代步工具,另一个最大原因……太多回忆了,与那个人的。他不让任何人坐副驾驶座,友人曾道:「你这样像个司机。」陆洐之淡淡一哼。「我高兴。」他高兴,若对象是青年,要他拖一辈子牛车,他都愿意。陆洐之帮助一间孤儿院翻修,自己曾经受到的贫困,他不想让那些孩子们尝受到。这事令他找回了心灵的平静,他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人,配得起那人。不知是不是那五百次的磕头起了作用,佛祖当真把乔可南送到他身边来了。陆洐之一推开门扉,心里的震盪无法止息,乔可南平平静静地与他说话,简直像上辈子才有的事,他不是没看见青年眼底那一抹警戒、疏冷,可最少,他愿意正眼看他了。後来,他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状和乔可南简单提起,那人淡淡地听著,问他:「你现在後悔了?」陆洐之:「不。」他不後悔,他是真的不後悔。不走错路的人生,不叫人生。他是真心不想让乔可南困扰了,慢慢来吧,那人心软,释出善意,总能一点一点感受得到。他在佛前磕了五百次头,这事青年从来不知,陆洐之也打算瞒他一辈子:那是他自行选择的行为,乔可南没道理背负,说白了,他不是为青年这麽做,而是为自己。为自己能够求得、不怨憎、爱不离,五蕴清明。结果,他差一点点搞砸了。青年太温柔,温柔得令他把持不住该维持的距离,他说了他和章茗雨的事,乔可南反应瞬间就冷了:「放手。」陆洐之晕晕沉沉,狼狈至极,只知这一刻,他不能放手……放不了手。於是青年出了杀招:「我结婚了,我重视婚姻,这辈子没打算搞婚外情。」这招太狠,不见一滴血,可他内里全烂了。一塌糊涂。对於这一件事,陆洐之一直是想都不敢想。青年亲口说他已婚,过的却是如单身一般的生活,陆洐之猜他是不是说了谎,找人探问过,对方给他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结了,真结了,啥小联邦政府不承认,所以人家小俩口在远距离婚姻呢!」在美国结的婚,一般管道查不出来,硬要查,不是不可能,可陆洐之踌躇了……或者说,乔可南不惜骗他,那心态上和结了有啥不同?何况查出来,真的结了,他这一生,真是一点光都没有了。他病著、痛著,想想罢了。佛已经给了他所祈求的:伴在那人身边,不问形式,如今就是这样了,他无话可说。过了一周,乔可南说要揍他,他没反弹,他心甘情愿。乔可南揍得累了,坐在一旁,他说:「不打了。」动手的人分明是他,可陆洐之觉得,真正残破的人是青年。自己的伤,外在可见;青年的伤,却是伤在了心里。他多想抱住他……可浑身太疼,尤其心疼。良久,青年问:「你想怎样?」他一愣,沉默著,或许这是乔可南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了。他说:「这辈子,当我朋友吧。」说出这话时,陆洐之是掂量过的。青年宣称已婚,要他为自己而离,那是万万不可能,不如他退了:倘若这辈子我无法与你共枕眠,至少让我在门外,你一探头,我就能看见。你好,我就好了。乔可南笑了一声,然後落了泪。他说:「我跟你说说我结婚对象的事。」……命运啊,绕绕弯弯。青年说:「陆洐之,我不想跟你牵扯下辈子了,所以这辈子,你做得到就来,我不阻止你。」我不阻止你。不阻止你爱我了。当下,陆洐之想,佛祖真的应了他。应了他的求,他在佛前磕的五百次头,换了他的五百年。何其有幸?在很久很久以後,乔可南主动提及这天的事,他说:「我本来不打算理你的。」陆洐之:「欸。」乔可南扯扯嘴。「可那几天,我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声音,说应了他吧,然後做梦看见你一直给佛像磕头,还好你没对我磕……折煞人。我好几天没睡好,想算了算了,最後决定揍你一顿。」